以爱为理由,似乎做什么都不过分,甚至死亡。
可是,爱这个理由,可以骗的过一时,却骗不了一世,孤寂的心。
“璃墨,等一等。”当璃墨退出四阿哥的书房,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的听见四阿哥再次唤她的名字。璃墨心惊,转身。却看见一张似乎太过倦累的脸。
“你去的时候,顺便让下人把我的那位洋人朋友请来。”四阿哥说,说得那样轻,但是璃墨不知,那每个字都砸在四阿哥现在已经万分脆弱的自尊上。
而几个时辰后,那位一洋人朋友还在赶去四阿哥府邸的路程中,可传唤毒酒的侍卫就已经带着毒酒到达了苦甘楼。
琉浅缓过来昏昏的头,却更加清晰地看见了那支精致的瓷杯里晃动的液体。
琉浅想起在梦里与他初见时,塞外的风光。那样苍凉的落日,也和这杯口一样,那样浑圆,诏告着,一天的结束。
琉浅想起在梦里与他饮酒对诗,那夜的月,他们看了一夜,那样清冷,却异常温暖。那月也和这杯口一样,洁白,浑圆,还偶然飘荡起云朵。
琉浅想起四爷曾送给她的额饰上的那枚琉璃。不是特别上等的货色,却也是那样珍贵。触指而凉,却温在胸口。也是与今晚这杯口,那样的相似。
琉浅不禁擎起那只小小的杯,好像那塞外的落日,那对诗的月,那温润的琉璃,都化在这杯酒里,今夜就要被琉浅,一饮,而尽。
一饮,而尽。
这句话竟然这样贴切。
想那些日子。那些一切都没有急转直下的日子。那时,是断然不可能料到今日的沦落。可是,也是因为那样的安逸,很多话儿才不敢与你明说。现在想来,若再勇敢一些,若再不惧怕命运一些,那么,今日,是否又会不同?
再想那些日子。那些一切都急转直下之后的日子。那时,也不会想到,你,和命运争夺我的生命的你,今日,竟然愿意选择,失去我。可是,我这是怎么了?我竟然也不欲怪你。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愿意选择失去我?你到底在生气我什么?你不是应该看见我给你的字条,然后就会质问璃墨到底什么才是事实,然后,当你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就会来找我的吗?我知道,在八阿哥的计策里,我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只有,璃墨。当璃墨说出这一切,你才会信。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还是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还是,你真的,不想再要我了?
想到这里,琉浅的心猛地一沉,眼泪便再也止不住。
你不想要我了?
你,曾为了我一直在和命运抗争的你,现在,累了,竟然,不想要我了?
可你可知,我,一直将你,当作我活下去的理由?
可你,现在竟然,不要我了?
我,在你心里,轻悄到,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吗?
若你真是这样想,那么,我也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琉浅的眼泪弄花了整张脸。但是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因为这一次,她真的看清了,桌上的那杯酒。
而此时,那位洋人教士正在莫名其妙的被四阿哥质问。
这位洋人朋友被四阿哥弄糊涂了,他完全没有见过那位名叫琉浅的女子。
最后四阿哥懒得解释了,便将琉浅的信扔给他看。那位教士展开信封,那里竟然是如此流利的洋文,翻译过来就是:
亲爱的英国朋友,如果你看见这封信,那么说明四阿哥正在质问你,你根本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你现在只要告诉他,他要的答案都在一个额饰的盒子里。而盒子就在他的庶福晋璃墨的手中。去问她要来便知。难为你了,我的朋友。多谢。
于是洋人便将这一切翻译给四阿哥听。四阿哥疑惑极了。他当然质疑是洋人故意胡编,但是看她迷惑和愤怒的表情,似乎的确根本不认识琉浅。于是,他便想着,先问了璃墨再说。
于是四阿哥便又唤来了璃墨。璃墨知道自己再次被传唤,更加胆战心惊,心里溢满了愧疚。她已经不想玩这场游戏了。
她听见这次竟然是要琉浅给自己的那枚额饰,很是诧异。可还是乖乖去取来。
四阿哥打开盒盖,里面是他送她的额饰。他知道这盒子是有暗层的,暗曾里,他曾放着给她的字条。他打开暗层。里面果然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是:
四爷,若你看见这字条,也不知我是不是还处在危险之中。但是,你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八阿哥的计谋,他想要你亲手杀死你最爱的女人。我相信你会让我脱险的,因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还记得你抱怨我没有和你说过那句话,可是,其实我在和你等日出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啊。为什么额饰忽的变得不能再佩戴,因为额饰爱上了琉璃。额爱璃。我爱你。
璃墨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站着看见四阿哥望着那字条,那样短的字条,应该是很快便读完了的,却看的那样久。四阿哥那山水样的目里,霎时变得那样惊涛骇浪,那样飞沙走石。这是璃墨第一次看见四阿哥这样的神情,璃墨一直觉得这样的神情,从来不会属于四阿哥。但是,今夜,他却这样异常。
可是,还有更让璃墨惊讶的,她看见一直不动声色的四阿哥,落下两行重重的,清泪。
璃墨愣在原地,她真的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玩笑开的太大了吗?但还不待她反映,就听见四阿哥的呵斥:
“璃墨,你和我说实话,琉浅,到底是不是?”
听见四阿哥这样说,璃墨真的被吓傻了。哆嗦着跪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答我。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四阿哥的眼神像是一双有力的大手,正在活剥着璃墨的周身上下。璃墨有一种末日感。她一开始只以为自己只是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不会怎么样,最多也就是最后被姐姐抓住,训斥一顿便完事,可现在,似乎不像她想像的那样简单了。
“四爷在说什么,璃墨不明白。”四爷见他如此说内心更加愤怒。但是考虑旁侧还有其他人在,便屏退左右,让书房只剩下他和璃墨两个人。做完这一切,璃墨又看见一个冷静如初的他。但是只有四爷一个人知道,不是的,但是他现在很太急欲知道一个答案,那个答案也许会给他救赎,也许,会把他拉向深渊。
“现在你可以说了。别担心,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不会对别人怎么样的。但是,我要的答案,必须是正确的。”
“其实,姐姐不是直接和你调换的孩子。”此话一出,四阿哥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了。
“那么是谁和我调换了呢?”四阿哥微笑着,柔声问出。璃墨被这个诡异的笑容吓到了。但是,她知道,在这个人面前是什么都瞒不住的。
“是·······是我········。”说着,璃墨便跪下了。一方面是因为知道四阿哥必会愤怒,故而跪下,而更多的,是因为被四阿哥的起伏不定的情绪吓坏了。
而听闻璃墨这样说,四阿哥的指骨都被子捏的发白,自己却都没有发觉。
是璃墨。是璃墨。因为是璃墨,所以琉浅才不会那样轻易的把这件事情向我说出。而当日纳兰府邸被满门钞斩,只有璃墨一个人被德妃那样故意地留了下来。是璃墨,是璃墨。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想到呢。
那么从头想来,八阿哥定是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才使得琉浅写信给我。而在琉浅的送书信来之前,他便将自己的书信送来,使得我对琉浅怀疑,而琉浅在官兵包围苦甘楼的时候,便从边边角角的线索里明白了八阿哥的意图。她是明白的,若我看见那额饰盒子里的字条一定会向璃墨追究当年事情的原委,到时便会真相大白。她已经算的这样精细而准确了,已经完全可以破了八阿哥设下的局了,可是,却因为我对她的不信任,而再度陷入危险之中。我怎会这样糊涂。
四阿哥暗笑自己,因为是琉浅,因为这次自己面对的怀疑对象,是琉浅。是一个会让他完全乱了方寸的人。之前自己所遇到的,只是敌人,很是纯粹。至少,在四阿哥的眼中很纯粹。但是,今日,他这般疲倦和劳累,是因为,他面对的,是琉浅。可是,这不能堂而皇之地成为陷琉浅于危机的理由。
想到琉浅,四阿哥这才想起来,侍卫已经出发了。急忙推门而出,命令手下备马,他要去苦甘楼,他要去见琉浅,不,是去救琉浅,不,是去挽回自己的错误。
四阿哥突然发现,无论璃墨的答案是什么,那个答案只会把他拉向深渊。因为,若璃墨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自己又会继续陷入两难的选择,是留下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她,还是狠心除掉她?但是一想到除掉她,四阿哥的心就会疼,很深很深的疼。若璃墨的答案是否定的,那么这一切的局面都是自己的猜忌引起的,又会让琉浅伤心。为什么呢?为什么命运总是向着伤害琉浅的方向发展着呢?
四阿哥在马儿的背上在暗夜里飞奔,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视觉是模糊的,听觉是模糊的,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紧锣密鼓的心跳。他在心中默念了千千万万遍,千万不要有事,琉浅,千万不要喝下那杯酒。我告诉侍卫行刑的底线是今天的日出时分,你千万要挨到那个时候。千万不要因为对我太过失望而绝望。
千万,要等到我。
千万要等到,我的道歉,和从未停息过的爱。
他就这样快马疾驰。穿过大街小巷,穿过阑珊的灯火,从灯明的闹市,一直行至少有火光的郊外。夜似乎越来越宁静了。四阿哥是这样惧怕日出,惧怕天亮。
那夜和琉浅等日出时,是那样不想见到日出。那日和琉浅在来乐楼,听着耳旁琉浅细密而均匀的呼吸,四阿哥也是那样不想见到日出。而今日,四阿哥是那样惧怕那日头就这样冷不丁的就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好像琉浅就是那见不得光和热的冰块儿,日头一出,就要在四阿哥眼前融化了,再也寻不见了。
可是,另四阿哥万幸的是,待他感到来乐楼,夜还是那样静,好像从来就没有亮起来过一样。四阿哥稍稍放心,跳下马来,推门而入。
那是怎样的一幕呢。
他看见了他的琉浅,安然地坐在桌边,微笑着,望着怀里的孩子。那笑容就像平时在苦甘楼的二楼上等他来时一样。
可,桌上,被子里的酒,是空的。
琉浅那样专注的望着孩子,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四阿哥的到来一样。四阿哥愣住了。全然僵在那里。再回过神,就猛然冲过去,举起酒杯,大声质问琉浅:
“酒呢?杯子里的酒呢?”
“放心,你的孩子没事,我不会让他有事的。”琉浅那样淡然的回答。那湖光的目里却飘起了雪,那样冷,退却了一切灵动,像是冰封的湖。
“那么你呢?你喝了吗?你有事吗?”
“还担心我做什么呢?”琉浅又那样沧桑地笑了。像是在笑一个与己无关却那样悲凉的笑话。“到是这孩子。你不要我了,总还是要顾念孩子的吧。他还这样小,还是你的亲骨肉,以后没了娘,日子自然会难过些。但是因为没了我的牵挂,你可以把他带回府邸了,他也可以过些锦衣玉食的生活了。璃墨到现在还有没有孩子,这孩子就交给她抚养吧。不要告诉他,他的娘是我,要让他以为自己的娘亲就是璃墨。让他过有阿玛有额娘的生活。要好好对他。”
琉浅望着孩子,静静地说完这番话,想在哼唱一首摇篮曲,那样安详宁静,却甚为悲伤。
“琉浅,你在说是什么?什么我不要你了?什么这个孩子没有额娘会很苦?你到底喝下了那杯酒没有?嗯?回答我?”
“你不要我了,我也应该潇洒一些吧。”说着琉浅便站起来接着说:“四王府的酒果然味道醇厚啊。”
四阿哥第一次看见琉浅那样的眼神,冰天雪地里没有一丝光亮。她的没有妆容,前襟也是湿的,显然她是哭过了后,将一切的狼狈都洗去了。她走上前来,无限留恋地到将孩子递给他,然后,又凌冽地笑了。
四阿哥第一次这样害怕看见她笑。她不再是那样少女青葱羞涩的笑,也不是少妇柔若春水地笑,而是像一个毫无生气的偶人,机械地笑,嘲讽地笑,笑他,笑他的怀疑,笑他在爱与威胁面前竟然不懂选择。
“我这里有解药,快吃下去,快,快。你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明白吗?你是我最爱的女人。你是将来会母仪天下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死去呢?快,快吃药,快找人请郎中,你是不会死的。”四阿哥像是一只发疯的兽一样咆哮。
琉浅很是惊讶,到不是惊讶他的咆哮。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他的什么样子她都见过了。但是,她惊讶的是,他不是不要她了吗?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要你,我一直都要你。”
“那么,你为何在见了我的在字条后还要给我那杯酒?”
“我·······我·····对不起。我听了八阿哥的描述,便没有看那封信的心了·····可在派了侍卫后我又后悔了,还是派人请了洋人教士,后来·······。”
后来,后来琉浅都可以猜到了。原来,我以为你根本很容易就看破的谎言,你却那样笃信。可是,在这样的时候,我却无法对你是生气。因为,你没有不要我。而且,你是那样爱我。只是这样,我好像就会满足呢。
“琉浅,快,快把解药吃了。”四阿哥还在催促。
“没用的。我知道这是什么药。我服了它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这药早已在你未来之前就深入肺腑,无药可医了。这一个多时辰里,我可以感觉到它在一点点的破坏我的腑脏。”
“不会的,你不能死,你是要陪我站在城楼上俯瞰江山的人,你不能这时候就死了。你若死了,那么,我的所有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是吗?四阿哥,我,原来也在你那样深的计划里吗?我原来也曾那样深刻的烙印在你的梦想中吗?来到苦甘楼的次数越来越少是因为你在为了我们的未来而努力吗?那些我眼中你对我的寡淡都是因为,你还在和命运争夺着我的身份,我的幸福吗?
若是这样,四阿哥,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已经很满足了。
在这异世里,可以拥有你这样盛大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