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像是某种病毒,只要一微升的含量,就可以让一个人生病,一个星期,几个月,甚至一辈子。
琉浅一个人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就那样立在门口,呆呆地站着,一站就是一个时辰。而屋外,是漫天的雪花。
又是一个孤寂的年节。琉浅带着襁褓里的孩子和几个丫鬟下人打扫着店铺,封了门。待琉浅站累的转身,才发现小腿已经僵了,眼窝一酸,就落下泪来。
康熙四十一年的年节。过过年就是康熙四十二年。从琉浅来到这里的康熙三十七年算起来,琉浅来这里有四个年头了。而这短短的四个年头里,琉浅身边有不同的人走走停停。先是那样爱她的阿玛和姑姑,还有璃墨,然后故事忽的转了一个大弯,身边换上了舜安颜、温宪、四阿哥,十三阿哥,秀满。这些人的命运盘曲交结在一起。各有各的不顺心,却也各有各的开心。在这场命运里,有些人,已经带着自己全部的甜蜜和遗憾转入了下一个轮回,而有些人还被命运困在自己的轨迹里挣扎,被不能两全折磨的爱恨交加。而琉浅,这样一个还在挣扎,也在看着别人挣扎的人,却在此时看着这室外的大雪,看着纷漫寒冷和消寂却又异常洁白的雪花,落下止不住的热泪。
开了春,气温就慢慢回升了起来。琉浅小店里的客人便也多了起来。店里的生意琉浅一向是管的少,都是交给几个贴心的下人们去打理。而现在琉浅又多了这个孩子,自然一心都扑在孩子身上。
随着时间的增长,四阿哥来的次数也在那样渐渐的,极尽不易察觉的减少,但是琉浅还是感觉得到的。但是每每四阿哥来,六都不会责怪什么,只是问问四阿哥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起初四阿哥总说没有,让琉浅不要担心。后来,四阿哥便还是说没有,只是语气里多了很多不耐烦,多了些疲倦。琉浅便不再问了。后来多了这个孩子,琉浅一位四阿哥会多来些日子。可是,四阿哥还是那样稀稀落落的来,每次来,眼神里都是孩子,仿佛忘记了,这个孩子,还有一位命途多舛的娘。
人人都说七年之痒。说得是日日见面的米面夫妻。可是,这月月仅见数面的恋人,怎到比那七年还短?琉浅见四阿哥对自己这般,便也不再多说是什么,他每每来,都抱出孩子与他看,看他开心,自己便也跟着开心。他要走,便早早留一留,不那样精心是因为,知道面前的人是留不住的。
琉浅总是看着摇篮里那酷似他父亲的眉目的婴儿发呆。这个孩子长大之后,会不会也像他的父亲一样,遇到愿意把他当作自己的理由的女子呢?想到这里,琉浅便心里一酸。
又是一日天朗,琉浅带着孩子,提着一些食物,想要去阿玛和盈宵的坟前去祭奠。快走到的时候,却听见很清脆的争吵声琉浅急忙闪到一株枝干很粗的大树后。
待琉浅看清,原来是八阿哥和璃墨。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琉浅很是疑惑。
“你为何让我这样做?你明知道这样四阿哥会对姐姐不利。”
“想想看,他很爱琉浅,你也是知道的。但是,他爱你吗?他若是知道你其实才是德妃的女儿,那么他会对你怎么样呢?”璃墨沉默了。八阿哥见说道璃墨的担心处,便继续说道
“你若告诉他,其实琉浅才是德妃的女儿,那么他一定会包容她,对于琉浅,是没有什么大碍的。”璃墨低下眉目,一直默不作声。
“若姐姐有事呢?”
“你觉得你姐姐有事的可能性和你有事的可能性,哪一个更大呢?”
“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呢?”
“因为宫里到处是风言风语,若真的让他知道真相,那么你会有事,不如现在,你来告诉他。”
“那我用什么证明这一切是真的?”
“你是纳兰府邸的人,纳兰府一府都被德妃除掉了。他自然会相信的。”
“那四阿哥会恨德妃娘娘的。”
“他当然恨。他和德妃娘娘的关系一直便是那样。但是他会知道这事情的分量,自然会和德妃娘娘继续这场戏。”
“他会吗?正常人都不会······。”
“他的忍耐和冷静,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人。”
“你的智谋和心肠,也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人。”璃墨狠狠的说道。
琉浅在后听的心惊肉跳。八阿哥到底作何打算?他要让四阿哥和我反目,来保护璃墨?若真的想要保护璃墨,那么编造一个最像的谎言,将那个被换走的女子编成另外的人再放出风去,不是更好吗?想来那个告发的人事后也是会被记恨的,八阿哥何必要让璃墨冒这样的险呢?何必要撺掇我和四阿哥反目?虽然不知道他作何打算,但是,他想对四阿哥不利是确定的。
于是琉浅便匆匆离开,回到苦甘楼,急速写书一封,让家丁快速送往四阿哥府邸。
而让琉浅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四阿哥的书桌上,已经躺了一封已经被开封的信。而信里的内容恰恰是说:琉浅和四阿哥被调换的事情已将传出去了,而这个消息也已经入了琉浅的耳朵,故琉浅需要隐瞒世事,所以要将这件事嫁祸给早已经知道此时却没有说出去的璃墨。而璃墨和八阿哥关系甚好,所以为了将自己的故事编的圆滑,故而将八阿哥牵连进来。写信者说明为了不受牵连,故而写书一封,特此说明。并说,不多时,琉浅的信便会到达四阿哥府邸中。
不用多说,这封信也是八阿哥写的。
本来四阿哥就对此事将信将疑,待到下午时,琉浅的信上说见八阿哥和璃墨在商量事情,让四阿哥多加小心。但是信中却未提及调换之事。但是已经引起了四阿哥的怀疑。
整晚,四阿哥思来想去,实在是不明白到底该怎么办。
而在琉浅回到苦甘楼之后,不久,璃墨竟然也来到苦甘楼。
到了苦甘楼,琉浅的信刚刚发出。
“姐姐。”璃墨不知该如何说,只是皱着眉望着琉浅。琉浅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怎么了?这样一副表情?”
“我······我也不知道······我·······。”
“没事的,慢慢说。”琉浅尽量温柔用温柔的语气掩盖她内心的波澜。而此时的璃墨,想要不停的说出话,却吐不出音。挣扎的心情里全都聚在眉间。
琉浅依旧那样安然的望着她,她的眼底却闪着期待的星星点点的光。她希望,此时璃墨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纵使这一切她都是知道的。她要的不是知道,只是璃墨的信任。
可是璃墨的眼神明明灭灭,最后还是暗了下去。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璃墨看着阿玛的眼神。最后,璃墨的眼神恢复了平静,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风浪一样。
“没事,姐姐,很想念你,便来看你。”
琉浅的心一沉,忽的感觉如此失望。她,大概是不想,让八阿哥被牵扯进来吧。于是琉浅便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璃墨说着家常的话儿。就这样,她们相安无事,却又曾风起云涌的度过了一个下午。璃墨要离开的时候。琉浅将一个盒子赠给璃墨。
“这是什么?”璃墨好奇的问。
“是一枚额饰,很是漂亮。我想你替我保管一段时间,一定要藏在秘密的地方,别人都找不到哦。等我要了,你再还给我,好吗?”虽然璃墨不明白,但是璃墨自然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就放在我这里吧。”
看见璃墨离开,琉浅望着璃墨离开的马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晚上,璃墨回到四阿哥的府邸,稍稍洗漱就要歇息下了。可是,房门忽的开了。而进来的人,便是四阿哥。见四阿哥进来,璃墨自然有些紧张。
四阿哥见她休息了,便柔声问道:“要休息了?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璃墨讨好地撑开了一个笑容。
“我来此,想,问你一件事。”璃墨听四阿哥这样说心里忽的一惊。问我一件事?是问关于调换的事吗?他怀疑什么了?璃墨这样一想,心里便更加紧张起来。
“啊?问我啊?”璃墨不知该如何回答四阿哥。心里却一一直在打鼓:难道,真的是四阿哥怀疑什么了吗?他是怀疑我是被调换的孩子吗?他要是真的知道了,会怎么对我呢?
自然不会像对姐姐那样原谅。想到在这里,心里就更寒了几分。
“我想问,当日纳兰一府被斩首,真的是因为给德妃的药方出了差错吗?”
是了,他是在怀疑了。我要怎么答他呢?和盘托出吗?那我会有怎样的结局?璃墨很是害怕。见璃墨不说话,四阿哥便说:
“你不要怕,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夫妻,你告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只是想知道在真相。”
璃墨抬起头,看见他的眼睛,那派山水里被蒙上一团岚。
于是璃墨便说出了八阿哥告诉他的。
那一刻,她忽的有了一种短暂但是异常愉快的报复感,你琉浅曾抢去我的人生,那么我就任由你抢好了。那样的感觉像是在做一个恶作剧。在璃墨的字典里,四阿哥是如此爱琉浅,他是不会对琉浅怎么样的,但是,对自己便不会那样幸运了。那么,我就和你们开一个玩笑好了。来帮助你们磨练一下你们的爱,而且,我也只是成全了琉浅,她不是曾抢去了我的人生嘛。那就用这个来考验你们好了。反正这个人生不过是一场游戏,德妃都可以操纵我们的人生,我稍稍撒一个毫无恶意的慌又怎么了?
也许,自琉浅抢去她人生的那一刻起,璃墨便记恨在心。但是经过这样多的事,琉浅却成了她那样珍惜的人,才迫使她埋起了那记恨而去亲近她。但是,并不代表她忘记了。她没有忘,一旦她有机会,有一个她觉得既不会失去琉浅,还可以报复的机会,她就会紧紧地抓住这样一次机会。
显然,她现在,将这次机会紧紧卧在手中。
听完璃墨的叙述,四阿哥满眼的惊奇,他显然被这个故事吓到了。他的眉头拧在一起,就像这个故事错综复杂的脉络。
“但是······但是,我不明白,为何,为何德妃要千方百计留下你来?”
“因为······因为······因为我是德妃之前最宠爱的宫女泊月生下的孩子,德妃念及旧情,便想留下我。”
“那琉浅既然是她的孩子,为何她还要杀掉琉浅?”
“因为她根本就知道,你会来救琉浅。她只是想让琉浅这个是身份消失,并不想让她死。”
“那为何不让琉浅和你一样过继给别人家?”
“当然不能让琉浅再出现在和皇宫有关的地方,就让她消失掉,才是最安全的。但是德妃也知道,你是不会亏待她的。”这些问题璃墨早在四阿哥没有进来前就斟酌了一遍,果然四阿哥都问到了。
显然四阿哥被这个惊天的消息砸昏了头脑,完全理不出思绪。璃墨见四阿哥像是丢了魂似得出去了。但是她的心是那样的忐忑。不知四阿哥是真的相信了没有。若待到他回想起细节,找出些破绽,那么不知自己又会有怎么的下场。
璃墨想到这又把心一提。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不可能收回来的。只能见招拆招了。
而此时的琉浅,正晃着孩子的摇篮,想着,不知四阿哥看见那信没有。
可是,事情却发生的突如其来,快的让琉浅不及辨认。
第二日,四阿哥就派兵包围了苦甘楼。琉浅很是诧异。而带头的官兵说,最近江湖很是不平静,于是四阿哥派的官兵来保护苦甘楼。
说是保护,可是苦甘楼便不得再入客人了。封了店门,只偶尔让下人和丫鬟进出,琉浅和孩子是不得出去的。
琉浅对这一切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愿意去相信。想必是璃墨说了八阿哥让他说的话。可是,四爷啊四爷,你为何就愿意相信璃墨而不相信我呢?
这一次,琉浅很清楚,不会是璃墨在他心里的位置替换了她的位置。也不会出现了其他的女人。大概,只是,那时间。是那时间,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般的,将那份他们都深信的爱,变得浅薄。
真的没有想到,我们的爱,竟然也逃不过时间。
琉浅抱着孩子,站在苦甘楼上,望着层层把守的官兵,好像看见了三年前的纳兰府邸。
四爷,下面你打算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