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晚偌大的厨房里,除了一名掌勺,又多了名监工。
“春光易逝,江边来往的客商又多是重利轻离别,四季变化都无暇顾及,所以这次我想给他们定制春盘,帮他们留住春光。”
白染鱼滔滔不绝地向吕岫沨说起自己的构想,用当季鲜嫩的野菜制春盘,备腌肉、熏肉等各色少而精的肉食,裹薄饼解油腻,再调以羹汤……春盘虽然常见,但是在白染鱼的搭配下,老菜焕发了新意,而且吕岫沨相信,他做出来的味道,绝对和平常的春盘不同,就如那道莼菜羹。
但吕岫沨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想法不错,但是春天不该只有这些。”
白染鱼白了她一眼,当掌柜就是好啊,活儿不用她干,意见倒是不少,他没好气地道:“你行你上啊。”
“我若是行,还要你做什么?”吕岫沨说得平平淡淡,却理直气壮。
只是话音刚落,她的肚子便发出咕噜声,白染鱼拊掌大笑,这下抓到她的把柄了,正要讽刺几句,谁知自己的肚子也传染似的跟着叫了起来。
一时间,咕咕齐鸣,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原来掌柜的是来我这里蹭吃蹭喝的,我还当你是来监工的。”
“我是来监工的。”
吕岫沨嘴上硬气,肚子却不争气,又咕咕了起来。
白染鱼见她身上只批了件单衣,显然是匆匆跑来,晚饭只吃了一口还听他啰嗦这么久,大概真的饿坏了。再看她脸上没了平日的妆容,清汤寡水的脸看着年纪似乎比他还小,压根不像操持酒楼的掌柜,更像个无忧无虑的清丽少女。
那对发青的黑眼圈,越看越觉得透着一股委屈,叫他不由得心里一软。
“咕咕叫姑娘,我准备做夜宵——”白染鱼避开吕岫的眼睛,仿佛在和她的肚子说话,“你吃不吃?”
吕岫沨毫不犹疑地点头。
八珍阁的厨房很宽敞,分区有条理,食材够丰富。
白染鱼待过大大小小许多厨房,就属这里最合他心意,既没有小食肆的杂乱狭窄,又不似大酒楼冰冷死板。
这里什么都刚刚好,最好的地方是,什么都由着他来。
料到这几天要想新菜品,没空正经做饭,白染鱼又不想委屈自己,所以一得空就准备半成品好下锅的食材,饿了就能随手做好。
他略一思索,从柜子里拿出黄铜小罐,用杵臼将茯苓、莲肉、芡实、山药捣成末,另取粳米粉和糯米粉,三七分成,一并倒入茯苓杂末中,撒少许糖,分次加入牛乳小心搅拌均匀。
吕岫沨看出来了,他这是要做茯苓糕。
茯苓糕作法并不复杂,但看白染鱼做来,她却想起两个字——养眼。
只见白染鱼一身轻浮收敛得一干二净,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冗余,骨节分明的双手在糕粉里细细挫揉,手法轻盈细腻,仿佛分花拂柳,又似轻挠美人脸。
呵,那的确是一双摸过很多美人脸的手,吕秀沨微微挑眉。
不一会儿糕粉打好,白染鱼晾它一边饧着,着手做糕馅了。
茯苓糕的馅儿多是红豆馅,但他却没有用红豆,用的是熟桃仁、栗仁和芝麻。
红豆泥软糯,做糕心是软上加软,但吕岫沨向来不喜太过软糯的口感,白染鱼的口味竟和她一样吗?
白染鱼打开竹笼屉,先铺糕粉刮平,再铺馅儿,最后再铺糕粉压实,盖上蒸笼,只等中火蒸够一炷香,即成。
等糕蒸熟的时间,白染鱼也没闲着,他端出两小碟试验的凉菜,递给吕岫沨一双竹筷,眼角眉梢惧是笑意:“尝尝看。”
吕岫沨也不和他客气,才入口,她的心里便是一惊,食材不过是寻常野菜,却被白染鱼做得鲜香脆口,水灵灵得就似在唇齿间绽放一整个春天,而且,那神出鬼没的清甜香气,又出现了。
“掌柜的,怎么样?”白染鱼正等她夸自己,不料吕岫沨却怔在原地,他伸手在吕岫沨眼前晃了晃,“好吃得呆住了?”
吕岫沨却忽然抓住他的手,小巧的鼻子贴着他的手轻轻一嗅,纤长的睫毛随之微微颤动。
“原来那香气,是你身上的。”吕岫沨恍然道,原本淡漠的瞳仁因聚精会神而晶莹剔透。
“啊!糕熟了!”白染鱼突然跳起挣开她去看蒸笼,心却怦怦直跳,怪哉,他这风月场的老手竟然会被这无情女子撩到,简直有失他的威名。
他一边切着茯苓糕,一边假装无事发生地笑道:“我这一天都待在厨房,夜宵若还在厨房吃,也太惨了吧。”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吕岫沨指了指上面,“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