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岫沨等来的,是白染鱼继任主厨后做的第一道菜,莼菜羹。
她吹散氤氲的热气,凝视着手中青瓷小碗盛好的莼菜羹,正待下口,却被白染鱼叫住。
白染鱼眼睛一弯,从袖中掏出一小瓶麻油,洒在青瓷碗里,顿时,棕红的麻油、鲜绿的莼菜、乳白的汤头、漂浮其间的菇、笋、梅子相映成趣,香味层层融合,越发醇厚。
吕岫沨一勺入口,鲜美嫩滑,清香中有一丝梅子的酸甜萦绕在齿间,眼前的羹不再是羹,而是江南的湖水——
明月清辉,莼菜浮在湖面随波飘摇,扑通一声,一尾小鱼越水而出,荡起比莼菜更美的波动,鲜活动人。
“这个鱼汤,用得好。”吕岫沨赞道。
白染鱼点头道:“仓促之间,用了厨房的边角料,好在聊胜于无。”
仓促是因为他一开始打算跑路,被游子休劝住后,两个人在后厨闲聊,游子休无意间透露吕岫沨是金陵人。
于是他想,那就做一道莼菜羹吧。
吕岫沨边听边尝,一口,两口,三口,完全停不下来……八珍阁的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则阳更是难以置信地瞪着白染鱼道:“再好吃的菜,小姐从来只尝一口,你这个绣花枕头居然能让她吃这么多!”
白染鱼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只见一碗莼菜羹很快见了底,吕岫沨舔了舔唇,意犹未尽:羹的味道自是十分正宗,只是鲜美之余,似有若无地萦绕着那股熟悉的清甜桃香,每当想仔细辨别,它就溜走了,一旦专注眼前的羹,那股奇香又飘飘渺渺地出现了。
那种感觉就像——眼前鱼游莼菜的幻景中,突然落入一瓣粉粉的桃花,乍起涟漪,她伸手去鞠,桃花却随流水而去,让人好生在意。
从没吃过这样的莼菜羹,吕岫沨下意识地咬了咬红唇,眼神从莼菜羹上移到白染鱼身上,恰是黄昏,斜阳晚照,江面早已一片绯红,那片红映在吕岫沨瓷白的脸上,淡漠的瞳仁上,竟显得绮艳无比,令白染鱼有些看痴了。
“白公子,八珍阁不日即将重开,你可想好了新菜品?”吕岫沨淡淡问道。
白染鱼反问道:“掌柜的,你不会把赌注全都压在我身上了吧?”
“不然呢?”
“八珍阁这么大的酒楼,我一个人做菜,能做多少?”白染鱼气极反笑,“你是要累死我吗?”
吕岫沨一本正经道:“公子用莼菜羹证明了自己,我投桃报李,自然不会让你一力承担,公子请看——”
吕岫沨侧过身子,让出她身后的桌上早已摊开的一幅……鬼画符?!白染鱼傻眼了,眼前这一团黑乎乎的墨迹,写的什么玩意?这是要他看什么?看咒语吗?
他求助似的望向八珍阁的老伙计们,不料他们有的假装看夕阳,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眼观鼻鼻观口不动如山,就是没人给他一点提示!
白染鱼只能踱着步子,围着桌子绕起了圈,嘴里还念念有词“妙啊妙啊”——反正说好话总不会错。
但听白染鱼说“妙啊妙啊”,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好厉害”的神色,白染鱼心道不好,原来大家都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我也觉得甚妙。”吕岫沨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吹自擂,毫不脸红。
“是啊是啊,掌柜的想的办法准没错!”围观群众纷纷鼓掌,仿佛早就明白了吕岫沨的真意。
人类真是虚伪,白染鱼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江湖好汉,就是一群马屁精。
“白公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吕岫沨问道。
补充什么呀!看都看不懂好么?
白染鱼急得一头汗,才放下豪言,结果做菜没有难倒他,却要在这种地方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