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天气易变,不知不觉间,一大团乌云悄然弥散,有条不紊地吞食阳光,天色渐渐暗了,眼看便要落雨了。
白染鱼抬头看乌云蔽日,听见隐隐有雷声由远及近,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花生米:“为何岚岚姐要守着那样一个人……”
“我也不懂岚岚姑娘的执着。”吕岫沨应道。
“掌柜的……”白染鱼忽然开口,语调委屈。
“嗯?”吕岫沨转头看向白染鱼。
“酒上头了,我晕。”他的眼睛因为酒意染上了红,脸上仿佛上了时兴的桃花妆,吕岫沨瞧着竟觉得这点红很适合他。
“那你歇会儿。”她道。
“那你让我靠。”他回。
醺醺然的白染鱼得寸进尺,没等吕岫沨答应,就歪在了她身上,义正词严:“说真的,情到底是什么?”
他们两个,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不碰情之一字;
一个看遍痴男怨女的故事,却从不解其中真意,换言之,都不懂情。
吕岫沨摇摇头,她也在想这个问题,以至于都忘了把他推开。
白染鱼索性闭上眼,不管不顾地赖在她身上,反正他喝酒上头,理由充分。
一时间二人无话,四下只剩雷声越来越密,天色越来越昏暗,江风猎猎,似在催他们离开,他们却没有动弹,依然心有灵犀地沉默着。
“为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提心吊胆,值得吗?”吕岫沨打破沉默问道。
因人喜,因人悲,无法自由掌控心情,这让石心的她感到既陌生,又害怕。
白染鱼略一思忖,答道:“岚岚姐认为值得就值得吧。”
吕岫沨静静看着他挺秀的侧脸,难怪他留岚岚一个人在房里,让她自己消化那些乍悲乍喜,话本里都说,有时候朋友需要的不是理解,而是支持,想来也有道理。
“那你呢?”吕岫沨犀利地问,“你觉得值得吗?”
方才白染鱼还问她岚岚为何要守着那位客人呢,他一个纨绔素来翩跹花丛中,定然对一生一世一心人这种想法嗤之以鼻吧?
虽然面对情爱,吕岫沨自己也是犹如未开蒙的小童,只能盲人摸象看话本了解那些痴缠,却自忖比白染鱼懂得多了。
不料白染鱼笑了笑反问她:“值不值得,重要吗?凡事都要念是否值得,忖度得失,掌柜的……你真不愧是个商人啊。”
“我本就是商人。”吕岫沨冷哼道,是他说不懂岚岚姑娘的行为在先,这会子倒来装什么情圣,牙尖嘴利,还敢和她硬碰硬,信不信她一掌下去就能废了他。
脑海里已经废了白染鱼七八回,到底没真下手,现下八珍阁正需要他,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于是吕岫沨只得冷着一张脸起身往船舱内走,忽然一道闪电劈裂乌云,雷声大作,瓢泼大雨说来就来,她还没来得及挥袖遮挡,头上却忽地被一件外衫罩住,清新的金雀蜜桃茶香随之萦绕左右,竟是白染鱼的衣服。
吕岫沨方欲张口问话,手却被白染鱼一把抓过,“这么喜欢淋雨?快走呀!”白染鱼拉着她一通狂奔,才进船舱就撞见岚岚迎面奔来。
“吕姑娘,你是不是金陵人士?”岚岚脸上难掩喜悦,“家里开酒楼的,外号‘小尾巴’对不对?”
吕岫沨刚拉下白染鱼的衣服递给他,闻言一愣:“什么?”
“你不记得了?那时我也在金陵讨生活,常去你家酒楼吃饭呀。”岚岚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中,她记忆中的小吕岫沨活蹦乱跳又贪吃,常跟在大人身后要吃的,粉妆玉砌像个糯米团子,现在长大了变得这般端丽,任是无情也动人,真的是女大十八变,难怪她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了。
金陵,小尾巴,她家的酒楼……?这些,吕岫沨完全不记得。
吕岫沨僵在原地,雷雨声那么大,她却一点也听不到,耳边只剩岚岚的声音在回荡,字字清晰,合在一起却叫人如坠雾中,一片迷茫。
她的心跳得极快,快到分辨不清是心跳还是雨声,又似跳得极慢,慢到眼前的景象仿佛都被冻住。
“我年幼时也去过金陵呢,可惜没遇见岚岚姐,这次出门还旧地重游,想找一个朋友来着。”白染鱼冲着岚岚随口道,转头正想取笑吕岫沨的外号,却发现吕岫沨的状态不太对劲。
她两眼发直,视线里似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