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川又竖起耳朵专注听墙角。
“你说的是实话?”年级主任问。
叫李悦的女生点头:“很多人都看到了。”
“叫他来一趟办公室。”
李悦匆匆跑出办公室,没注意到贴墙偷听的两个人。没过几分钟,一个男生进了英语组。
谢井原继续场外解说:“A班李元。”
该男生对肇事元凶的指控矢口否认。
年级主任说:“你身为优等生,竟然带头挑事,知不知道这个影响有多恶劣?”
“真不是我,”他想了想,突发灵感,“马老师我知道了,起头扔东西的是林峰!”
年级主任将信将疑:“林峰?你真的看到了?”
“就是他,我想起来了。”
差不多已经能预见将会发生什么连锁反应,没悬念。
谢井原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决定滚了,谁知从办公室门口经过被年级主任逮个正着。
“谢井原!你去A班把林峰叫来。”
林峰对老马召唤习以为常,倒是对谢井原被支使来跑腿十分惶恐,向英语组飞奔而去。
江寒看见谢井原也诧异:“怎么回事?”
“马老大找他。”谢井原倚着走廊扶手随口问江寒和时唯,“到底是谁最先乱扔东西?”
江寒耸耸肩:“不清楚,那时候我和钦钦早溜出校了。”
谢井原目光转向时唯。
时唯笑:“就算知道是谁也不会告诉你,你看我们俩像那么容易叛变的人吗?”
谢井原走到她跟前一手支着窗台,低声循循善诱:“你不是京芷卉闺蜜吗?”
“对啊,”班长见招拆招,笑眯眯反问,“那你是京芷卉什么人?我干嘛告诉你啊。”
谢井原无语,听见身后响起的女声很熟悉:“张启,你们班主任找。”
回头一看,柳溪川也被差来跑腿了。
谢井原对时唯接着说:“你们班叛变的人有得是,打小报告都展开多线了。”
时唯刚想反呛,团支书从前门露了个头,语气敌意明显:“谢井原,回你K班去。”
策反失败。
***
回英语组途中溪川一直笑。
谢井原诧异:“好好的怎么又疯了?”
“最后让你回K班的是班长男朋友?”
“谁?”谢井原很快反应过来,“不,那是团支书。”
“团支书追班长?”
谢井原又一愣:“你在影射什么?A班没有。”
“你们A班太暗流汹涌了。”又笑起来。
“暗流?”男生一脸懵逼。
溪川恨铁不成钢地睨他一眼:“谢井原你要是真喜欢京芷卉,以后别那样跟女生说话。”
依旧一头雾水:“哪样?”
“靠那么近,站窗口,耳语。”
“有什么问题?”
“画面太美,令人眼瞎。”
再追问下去,谢井原都要觉得自己像个智障了,他选择闭嘴。
横跨两栋教学楼,下三层,转弯四次。
他自己好像想明白一点:“你的意思是,京芷卉和时唯的闺蜜关系不那么真诚,对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思路才能得出这么离谱的结论啊!
溪川差点当场吐血。
谢井原的逗逼属性藏得很深,深到他自己都不知道。
溪川非常想直言“就您这眼力见儿,基本告别谈恋爱了,您还是放过京芷卉吧”。
但为了姐妹的终身幸福只好换了个婉转的表达方式。
“错远了。”
等她和谢井原回到英语组门外偷听,不仅办公室里A班人简直挤得站不下,连办公室外的前排偷听位置也被占了。
一溜小跑先到的张启正在喊冤:“马老师,我承认我参与了,但起头的绝对不是我啊。”
“好几个同学都指认你了,你说实话,我还能考虑从轻处罚。”
“那是指认吗?那是造谣啊!我也是看林峰被砸才开始往B班扔东西的,谁让我有颗互助友爱之心。”
年级主任用文件夹拍了一记他脑门:“这算哪门子的互助友爱!林峰自己都说是你先动手。”
张启震惊地转身,从人群外挑出林峰:“你出卖我?”
林峰懒懒地耸肩:“本来就是事实。”
“别仗着操场没监控就扯淡。
“你看我被砸才扔的?谁扯淡?狗扯淡!”
“翻脸不认人是吧?你行。马老师,我说错了,不是林峰被砸,是林峰砸人。林峰就是起头的。我有证据。”
年级主任:“证据早拿啊。”
“他扔去B班的鞋,捡回来的时候跟别人拿错了,他现在脚上穿的两只码数不一样,你让他脱鞋验。”
全体低头看林峰的鞋。
“我大小脚,鞋码不一样犯法啊?”
“但B班肯定有人看到最先飞过去的东西,这么骚的颜色,一眼就能认出来。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林峰急了:“马老师,这种漏洞百出的推理你可不能信。我认为最先举报同学的人才可能是罪魁祸首,想掩饰犯罪事实的动机很明显嘛。”
这招祸水东引用得及时,一时间办公室里各位都开始回忆谁才是第一个打小报告的。
“我看到最先进办公室的是余贺。”
“这锅我不背,我是被赵知瑞叫来的。”
“我才不是第一个,我进办公室的时候马老大这已经有四个人了。”
年级主任顿了会儿:“李悦,你最先说是李元起的头,有没有其他同学看见?”
全体又看向李悦,安静两秒,突然炸锅。
“李悦你不是吧,还是你叫我统一战线闭麦的。”
“你当时根本没去买水,我不举报李元难道举报你吗?”
“卧槽那我又做错了什么活该被举报?”
“李悦你别转移重点。贼喊捉贼玩得溜啊。”
“你们别想冤枉我,林峰你扔的是鞋,跟扔纸性质能一样吗?纸能伤人吗?”
“别吵了!”年级主任被吵得血压升高,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拍了拍桌子,“都闭嘴!马上高三毕业,看看你们像不像大学生?是不是要回小学重读?”
所有人安静下来。
“A班B班凡是扔过东西的,不论先后,全部给我回去写1000字检讨。”
还有人想抗议,年级主任指过去:“再说就2000字。你,京芷卉,你跟云萱3000字。”
芷卉乐着央求:“一视同仁啊老师。”
“见好就收吧你。”年级主任瞪她一眼。
***
整风肃纪抓典型的事,最后变得不痛不痒孩子气。年级主任整个上午都沉着脸,越想越奇怪,以前在A班,京芷卉算得上是模范学生乖乖女,最近却接二连三写检讨:“她胆子怎么突然那么大?是不是谁帮她出主意了?”
“也许是。”吴女士说。
“是不是你们班那个,钟季柏? ”
吴女士想了想:“他虽然心思不在学习上,但没坏心眼,应该想不出这种主意。”
“那个孟冬呢?你不是说她挺会闹事的。”
“孟冬跟云萱关系是不错,但跟京芷卉就一般了,抱团可能性不大。”
K班经常被吴女士拎到办公室训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年级主任只记得这两位的名字,再提不出其他选项了。
吴女士自己提名一个:“会不会是柳溪川?”
“柳溪川?”
“柳溪川在阳明可是有过先例的,带着学生会瞎闹,学校都拿她没办法。”
年级主任想起来了:“啊那个,我也听说过。”
阳明和圣华的办学风格差异极大。
阳明把素质教育推向极致,任课老师只教课,学生管学生,全校负责管理学生会的只有两位老师。这种自主管理的做法从前是阳明校长最引以为豪的。
不过他们学校考场上也不逊色,因为全校寄宿制,每天晚自习上到九点,学习时长取胜,高考重本率和圣华不相上下。
阳明在学生自主管理体系下一直运转良好,直到去年秋冬学期,担任学生会主席的男生忙着参加高中数学联赛,外出集训了。柳溪川代行其事,因一次打架冲突事件处罚不公与老师产生分歧,矛盾愈演愈烈,最后激化到全体学生干部停工抗议,严重影响了学校运转。阳明这才开始反思,把管理权完全交给这群没过叛逆期的冲动孩子是否合理。
圣华之类的重点中学乐得看了场热闹,柳溪川在这场闹剧中声名鹊起。让她更出名的是后来四次区统考的文科第一,阳明都不知该拿这小叛逆分子怎么办才好了。
留着吧,爱作妖,走了吧,又可惜。
最好是能去其他学校读完书回阳明高考,所以才变成眼下的局面。
吴女士从她进K班第一天就没看好过,早觉得是个刺头了:“柳溪川太散漫,一点规矩也没有,又喜欢耍小聪明,这种主意十有八九是她出的,带得京芷卉那几个人也越来越不像样。”
“这不行啊,你得对她们敲打着点。K班学生成绩不好就算了,还带头搞这种事,传出去让其他学校笑话。”
她上次闹腾就让阳明成了笑话,年级主任隐隐担忧,在圣华重演一遍他可吃不消。
领了年级主任强调的任务,吴女士决定速战速决。
***
弱小而无辜的柳溪川紧盯讲台前墙上时钟,肚子都快饿瘪了。
分针动了一格,11:50。
下课铃响。
政治老师刚开始收拾教案,她已经从座位上窜了起来。
吴女士一秒没差地出现在门口:“柳溪川你干嘛去?”
女生愣住:“吃饭啊。”
“开学第一天我就强调过班规,后面五个班要晚十分钟吃饭。”
溪川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
“开学第一天我还没来,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而且要对这条所谓的规则提出抗议。”
“在K班就得遵守K班的规矩,没什么商量余地。”
“意思是……学校把学生分成了三六九等?教育司知道圣华是这种办学方针吗?”
“这可不是学校分的,是大家的成绩自然分出了实力等级,相应的,享受的待遇也会随之变化。就像工作后能力高低自然决定薪酬,这也是通行的社会法则,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吴女士唠唠叨叨一席话,她全是跳着听的,
“偷换概念谁不会?我认为更接近‘按劳分配’的做法是根据老师的教学水平决定老师的饭量。”
全班低声议论起来。
她接着说:“……而根据学生成绩决定吃饭时间不是社会法则。我们和A班学生交了同样多的学杂费,理应享受同样的资源、同样的待遇,因为我们学生在学校里是消费者和被服务者,而不是劳动者。”
吴女士:“最初学校给每位学生的资源待遇都是相同的没错,是谁造成了现在的‘区别对待’?也还是你们自己啊。自己不努力学习落在K班,当然不得不遵守K班制度,不公平、不平等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只有弱者才会天天嚷着要求公平,什么时候听见强者感慨不公平了?”
“吴老师您记错了吧,我可不是因为成绩差才转学的。”
吴女士双手抱臂往门边挪了挪:“我不管你在阳明怎么样,但这是圣华,你别把在阳明的坏毛病带过来影响同学。”
“我影响他们什么了?”
吴女士提高音量,看向芷卉云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操场闹事是谁出的主意。”
溪川笑,低声:“原来是因为这个。”
吴女士看回柳溪川:“也不要以为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在我的班级里,分数不能代表一切,就算你考上状元,不懂规矩带坏同学,在我看来也是不及格的学生。”
还有完没完了?
谢井原抬头插了句嘴:“一边让成绩好的班级受优待,一边说分数不代表一切,太矛盾了吧。”
吴女士语塞,愣住。
溪川笑着指了指墙上的钟:“晚十分钟的吃饭时间也已经到了哦。”
吴女士警告道:“总之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们提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