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波谦逊的“浅见”可一点儿都不浅薄,甚至还要比陈冼冰的更细致入微,他的有些见解要比陈冼冰入木三分得多,这让陈冼冰略微有些汗颜。
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一大堆,而且越记越多,望着这些建议,甚至可以说是意见,陈冼冰的神色愈发地凝重了。
他有点儿想当然了。
在他的眼里面,通惠河景观河改造工程,这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的项目,但是在刘洪波那里,这不仅仅是一个项目,更像是一种呵护,像是对自己至亲的极致爱护一样,像极了一个人。
从刘洪波那里陈冼冰好像探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而那个人,也是他最亲近的人。
父亲陈镜河。
陈冼冰听得有些恍然,他的心中那个疑团越来越大,也让他越来越费解。所有的热情和激情,甚至是青春和岁月全部都奉献给了这条河,有意义吗?这一条通惠河的河水,会像时光的流逝一样永远都流淌下去,而短暂的人生甚至都不会在这条河里面翻起一个浪花,他们这么做,值得吗?
陈冼冰彻底地迷茫了。
他没有答案,但是从父亲陈镜河的身上,从区里领导刘洪波的身上,甚至还有从自己儿子陈盼的身上,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找到一丝的答案,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抓不住自己想要的答案。
“好了,我说得呢,就这么多,冼冰同志。”
刘洪波把目光扭回到了陈冼冰的身上,然后认真地说道:“陈冼冰同志,在这里我想要说的是,你的专业水平,我和市里、区里的领导从来就没有否认过,也一直坚定的认为你是通惠河景观河项目改造工程负责人的不二人选,希望你能够不负重托。”
陈冼冰重重地点点头。
从刘洪波的身上,他看到了市里领导坚决的态度,他知道自己要是再敷衍了事的话是不可能的了,陈冼冰的方案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
会议散了,陈冼冰很快地追上了刘洪波,他还有些疑惑,想要向刘洪波当面指教。
“刘区长。”
陈冼冰直接追了上去,然后将刘洪波喊住。
看到是陈冼冰,刘洪波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凝重的笑容,对着其他人说了两句,然后对着陈冼冰说道:“走,到你的办公室里面说。”
到了陈冼冰的办公室,刘洪波更是直接坐在了沙发上,陈冼冰将上好的武夷岩茶拿出来招待刘区长。
将一杯茶水放在刘洪波的面前。
刘洪波凝重地看了陈冼冰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冼冰啊,这不像是你的活儿啊!”
不待陈冼冰解释,刘洪波更是接着说道:“之前也有人向我反应过你的问题,按理说不应该啊,今天正好我还有些时间,我们来好好聊一聊,你是怎么想的?”
陈冼冰尴尬地笑了笑,正襟危坐地说道:“其实是我心里有鬼在作祟,对于这样庞大的工程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心里没底啊!”
“没说实话。”刘洪波一针见血地说道:“说白了,你今天的设计方案还是有问题的。”
“冼冰啊,你的设计理念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呢,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在你的设计方案里面,有一个最为致命的失误,如果用一个人来比喻你做的设计方案的话,那这个人缺少的就是灵魂。”刘洪波看到陈冼冰,语重心长地说道。
“灵魂?”
“没错,你的设计方案呢缺少一种精神,河工的精神,也是大运河的精神。”刘洪波想了想,神色郑重地说道:“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你把你的设计方案给你家老头子看看,我想,陈老哥一定有办法让你明白的。”
陈冼冰有些愕然,他的心里面只有苦笑。
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情,但是到了陈冼冰这里却是困难重重,他和父亲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刘洪波给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怎么了?是不是有些瞧不上我们这些大老粗啊?”看到陈冼冰脸上露出来的逾挪之色,刘洪波假嗔道。
陈冼冰最不愿意面对的,除了大运河之外,就是自己的父亲了。
母亲的死,让陈冼冰把所有的怪罪全部都施加到了父亲身上,虽然他们在表面上并不会争吵,也会和和睦睦的一亲家,但是只有陈冼冰知道,在自己的心里面,对于母亲去世的这件事上,他还是对父亲保留着深深的埋怨和责怪。
听到了刘洪波的话之后,陈冼冰咬了咬牙,无奈地说道:“怎么可能,不过我父亲那里,恐怕不行吧?”
“不行,怎么不行?有什么困难吗?”刘洪波笑着说道。“不过嘛,即便是真的有什么困难,我也希望你能够克服困难,冼冰啊,记住啊,不能因为遇到一些困难就畏缩不前,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为百姓做事,事无小事,再小的事到了我们这里也是大事;摆在自己面难的困难,再大的困难也是小难,无论怎么样也必须要克服。这才是共产党员的写照!”
陈冼冰勉强地笑着点了点头:“刘区长,请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嗯,你能有这个态度是好的,我很欣慰。”刘洪波满意地说道。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要不然我能从通州那边把你给抢回来?好了,冼冰啊,这景观河改造工程,可是惠及百姓的大事,元大水利大家郭守敬主持修建了这条河,元世祖忽必烈以‘通达天下万物,惠及民生福祉’来命名这条河。”
刘洪波瞥了一眼陈冼冰,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任重而道远,通达天下万物,惠及民生福祉,通惠河景观河改造工程项目,何尝不是再修一条‘通惠河’啊!”
刘洪波无不感叹地说道。
再修一条地上的通惠河?
陈冼冰微微地怔了怔,他的目光中多了几许疑虑,几许不解。
看到陈冼冰的样子,刘洪波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冼冰啊,想要有个好的设计,灵感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情感呢也同样地重要。如果你认为它是死的,那么它就没有灵性,如果你把它当成是活的,那么它就会被所有人认可、接受。”
“回去多听听你家老爷子的意见,想必他一定能够给你解惑的。”
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陈冼冰的肩膀,刘洪波鼓励地说道,然后施施然地站了起来,留下愣在原地的陈冼冰就离开了。
灵性!
怎么可能?
当然了,陈冼冰并不认为刘洪波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是自己的设计项目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每一个项都是实用性和美观性并存,并且完全符合设计的理论和理念。
但是,灵性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真的是不好把握。
而且,如何去寻找自己设计方案的灵性?陈冼冰没了头绪。而且,陈冼冰并不知道能够从自家的老爷子那里得到什么中肯的意见。这也让陈冼冰犯了难。
河堤上,一老一少经常出现在这里。
陈镜河隔三差五地总要跑到河堤上溜几圈,虽然是寒冬时节,但是在陈镜河的脸上总是能够感觉得到春天般的微笑,陪在陈镜河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田小果。
爷爷眼中蕴不开的柔情,全然都落在了田小果的眼中。
“小果,天天陪着我来河上转悠,是不是另有所图啊?小盼现在就在河上,用不用我帮你叫他过来?”陈镜河知道这一对小年轻人之间的感情更是有着无尽的波折,不过对于他们俩人的姻缘,陈镜河还是很看好的。
这两个孩子都是固执的孩子,而且在对待感情问题上特别容易较真,容易钻牛角尖儿,这条姻缘线往往弄不好就会打个结,可是对于这位老人来说,他并不愿意去解开这道死结,反而倒是希望他们能够结得越结实越好。有句话说得很好:冤家宜结不宜解。
只有他们两人自己去主动地解开这个结,两个人今后才不会有心结。
“别,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就挺好的。爷爷!”
田小果心中涌起一丝委屈,虽然他俩已经和好如初了,但是那天周海民的话还是在内心最深处刺伤了田小果,她真的希望陈盼能够上进一些。老话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是自己都已经退了好几步了,可是面前依然还是看不见曙光。
“怎么了,小盼那小子又欺负你了?”
摇摇头,田小果有些沮丧地说道:“没有,我们挺好的。”
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肆意地沿着如雪凝脂一般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裹得厚厚的田小果心里有些难过,“爷爷,我只是有些委屈,我为了我们两个人将来的美好生活着想,他在上海SOM事务所才能发挥出他的真正才能,呆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做着辛苦不赚钱的工作,我感觉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喜欢我,更重要的是,我现在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安全感,而且他并没有为我们两个人的将来考虑。”
“爷爷,您告诉我,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吗?我真的很喜欢陈盼,但是像他这么自私的人,我为什么一直都不放手,而如此痛苦地想要挽留这一段感情呢?”
望向陈镜河的目光中有委屈、不解,甚至是一种失落和绝望。
陈镜河微微颔首,“孩子,答案这种东西在所有感情面前是无解的,感情这东西,就连我这一辈子都没弄明白。”
“不过啊我觉得对待感情,不要太执着,也不要太计较得失,爱情不是商品,没法衡量的。”陈镜河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笑着说道:“只要记住一条就好,随心就好!”
陈镜河的眼前突然间变得模糊了起来,时光一下子又回溯了起来,通惠河水渐渐地变得清澈了起来,而河边的垂柳也又抽出了绿枝,自己又回到了记忆中最熟悉的那段场景。
面前的姑娘渐渐地变成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那个漂亮的女人一出现,依然那般地让自己怦然心动,她就那么朝着自己笑着,而且笑得很是灿烂迷人,比花朵还要美丽许多。
陈镜河渐渐地陷入了恍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