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年关。
大街小巷,城里城外,年味很浓。
天气极寒,河西城上空终究还是飘起了雪花,片片堆积在空荡无人的官道大街,夜幕之后便极少有人出来走动,虽是满城灯火,却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屋里头都燃起了火炉子取暖,家人围坐,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喜庆氛围极为浓厚,仿佛要融化掉这飘落下来的每一片白色。
冷清的街道那头有隐约的马蹄声传来,在这样的环境下,那声音尤为清脆,却又突显出一丝的冷意。
两匹黑马,是提拿司的人。
“驭~”夜色很浓,即使街道两道两旁悬梁上高挂着灯笼,依然看不清那两人的样貌,只是看那身形,倒像是两个年轻人。
“大人,你说这巡逻,怎么说也是衙差之事,干嘛非要我等兵部出动,这岂不是掉了身价?”那名侍卫哈着气,使劲儿搓着双手,这鬼天气,连马都冻得直哆嗦。
“衙门人手不够,既然有求于我们,这份人情债便先给它记上,日后总会用得着的。”陆家书面无表情道。
“这儿可真够安静的啊,冷飕飕的,怪吓人的。”侍卫环顾四周,一阵冷风吹来,冻一哆嗦。
“时候不早了,通知弟兄们早点回家吧。”陆家书说着,两脚轻轻拍了拍马肚子,那匹黑马迈开腿,缓缓向前走。
“大人,你这是去哪啊?陆府可不在那边啊?”那冻得哆嗦的侍卫看着陆家书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脸纳闷,只是问了一句,见没有答复便不再理会了,陆家书的脾性,即使作为新来的,他还是知晓的,无关痛痒的事情,陆家书是绝对不会多言一句。
陆家书突然扬鞭策马,马鸣啸啸,哒哒的马蹄在青石板转上肆意敲打,借着微弱灯光往城外走去。
城门口依然有重兵把守,即使是在过年这样的隆重节日,看来衙门在管制这一方面,属实是下了功夫。
陆家书正想出城,却被一名新来不懂事只认理的官差给拦住了,“请下马接受盘查。”
马上的年轻人并未言语,缓缓撇过头来,视线定在了那名新来的官差身上,他的那双黑亮眸子看不出任何的波动,很平静,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这天地间的寒气一般,直击那名官差的心灵。
“新来的?”陆家书的语气很冰冷,此时的他与以往大不相同,眼前的人,让他有点生气。
此时出城,他有一件对他来说,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
“是...是新来的。”新来的那名官差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被面前骑马的年轻人吓出了一身汗。
官差被震慑到了,吓出一身冷汗,等到陆家书视线从他的身上离开之时,官差偷偷瞥了眼马上的年轻人,侧脸很英俊,眉宇间充满着英气,看着如此秀美的一张脸,给人的感觉怎的如此冷漠、霸气。
“见过陆大人。陆大人,天气如此寒冷,出城是作何?”迎面来了一名守城的老兵,远远地就打上了招呼。
官差听了心里一颤,大人?如此年纪就是大人了?那得多大的能耐,这会儿的他有些后悔,新岗上任,第一次守城就遇上了这么一号人物,脾性似乎还不太好......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看着新来下属的窘境,老兵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到另一边盘查去,老兵抬起头,笑脸相迎,看着陆家书,仔细察看着陆家书脸上的微妙变化,直到缓和了些他才松了一口气。
“急事。”陆家书也没有多费口舌,冷冰冰的撂下两个字,从一名官差手中夺过一节火把,急忙忙出了城。
“长官,他是谁啊?”方才那名官兵此时凑了过来,看着陆家书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好奇,“看着那模样,年纪比我还小,还是个大人物?”
“陆府的人。以后见到他,莫要拦着,只管放行。”老兵解释道,“莫要看他年纪小,这提拿司头号人物,他可撑得起这名分。”
“啥?提拿司?我的乖乖,我说呢,怎么有一股冷峻的霸气,让人心里怪发毛的,原来是兵部统帅。”官差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惊讶之余,心里还有些小庆幸,庆幸刚才没做出什么惹怒他的行为。
“行了,你就守这儿吧。给我机灵点,别给我捅什么篓子。”老兵也懒得理会他,认真叮嘱着守城官差之后,就离开了。
离开河西城后,陆家书一路策马西行。
夜色中,漫天雪花,火把照亮了西行之路。
北流河岸,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象,附近的渔民都聚到了一起,围着篝火,欢庆着新年。
这样的一幕,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上演,大家伙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庆祝所需要的一切,就等着新年的到来。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火势很大,火光烧尽天地间的寒冷,映照在每一个人充满喜悦的脸上。
“停!”陆家书远远的看见北流河边燃起来的篝火,停马之后,很难得地露出了一尊笑容,自从陆之燕离开之后,陆家书很久没有打心底里开心过了,此刻看着那一团火,虽然还没有见到那个日思夜念之人,却也摁耐不住心中的那一份激动。
陆家书先是去了一趟王家村,从那里得知外甥叶文一家的住所,又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这边,“姐姐,你还会记得我吗?”
陆家书喃喃自语,“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还好吗?”
“这里如此萧条落魄,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陆家书心里泛起了酸楚,想起当年的种种,那时候他还是个未懂事的孩子啊,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姐姐被逐出家门,自己除了哭闹,却什么也做不了。
亲人离别,不是生死阴阳两隔,明知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却杳无音讯,日思夜念也见不到,总让人难过。
“不行,怎么能流泪呢,要是姐姐看到,还以为自己长不大,还是那个爱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呢。”
“可是,可是姐姐离我这么近,为什么就不来找我呢?”年轻人想着又委屈了起来,这么多年,他的心里一直想着姐姐陆之燕,却又不敢在家里提起她,现在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寒冷的夜晚,也不知道是喜悦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的眼泪,拭去的时候也觉得手背凉冰冰的。
寒风里,年轻人骑着马,手里举着火把,带着满心的期许,小心翼翼,也不声张,也不敢快马加鞭,柔软目光看着围着篝火欢乐的人群,慢慢靠近,然后停下。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有个曾泪眼婆娑眼眶依然微红的年轻人远远的就下了马,灭掉了手中的火把,混在了人群当中,与众人齐欢乐。
“这位兄弟,这里可有一位叫陆之燕的妇人?”陆家书看着大家伙安静了下来,但是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同时自己对于自家姐姐的样貌认知还停留在少年时期,这会儿真看不出来哪一个妇人才是。
“这位公子,你是从河西城来的吧?”那人回头瞅了一眼陆家书,样貌俊美,身形挺拔,穿的也是上好的绸缎,想必是个家财万贯的公子爷。
“你可认得我说的那人?”陆家书眼看篝火晚会就要结束了,大家伙都要各自回家,一脸焦急,没空闲聊。
“公子找叶大嫂何事?你又是叶大嫂何人?”那年轻人也是心性纯良,但还是有些警惕。
“叶大嫂?对,姐夫他姓叶,没错了,一定是她。”陆家书小声嘀咕,忽然又抓住那年轻人的双肩,激动道:“她现在在哪,哪个人是她,你快带我去找她!”
那年轻人的警惕性更高了,推掉了陆家书的双手,说道:“那个,你找叶大嫂作何?”
年轻人再次上下打量陆家书,看模样也不像是个寻仇的,嗯?怎么还流泪了呢?
“求你了,快带我去见她!”陆家书急了,心急如焚,两行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了出来。
“这...”说实话,年轻人一时间愣住了,赶紧冲着众人喊道:“叶大哥叶大嫂在不在?”
“叶大哥他们今晚没来这儿,估摸着应该是在家呢!”有人回道。
“张老,张老,您且慢着!”年轻人上前拦住了一位老人的去路。
“臭小子,你这是做什么!”老人一副又爱又恨的语气。
“张老,你看?”年轻人让老人回头看,小声道:“张老,那公子说是来找叶大嫂的。”
“看模样不像是农户之人,倒是像官家子弟,找你叶大嫂做什么?”张老快速地打量了下陆家书,老人在这北流河岸待了一辈子了,附近的人有什么亲戚认识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了解,眼前的年轻人还是头一回见。
“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是?”张老试探问道。
“河西城提拿司,陆家书!”陆家书掏出了一块牌子,示给众人看。
“哎呦,原来是提拿司,见过陆大人。”众人立马尊敬了起来,提拿司的名号名扬整个河西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陆大人,不知你找叶大嫂是为了何事?咱们这些人,一辈子跟水打交道,都是下等人,但也不犯法,想来跟你们也八竿子打不着,难不成是叶大嫂他们一家做了什么不合当的事?”张老小心翼翼地问着。
“回老先生的话,叶大嫂并非什么嫌犯,她......她乃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姐姐!”陆家书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姐姐便离开了家,我也是近日来才有了她的消息,这一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忙于公务,今天才有时间前来相认我的好姐姐,老先生,要是您知道她住哪,还请你给我带个路,也算做个善事。”
“什么!叶大嫂是你的亲姐姐!”众人愣住了,惊天大消息,实在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众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