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风沙弥漫的夜晚,煌谷城边军死死咬住菁原铁骑的队伍,罗布县边军则在某处沙丘背后,给菁原来了狠狠一击。
两城边军憋屈了一个多月,终于能够扬眉吐气,犹如两条饥饿已久的猛禽,一次又一次啃噬着菁原铁骑焦急的队伍。
换做以往,这一万五千左右的东王朝骑兵,菁原铁骑根本不会怕,只要配合得当,拼的你死我活不在话下。可如今,北方春辉部发生的事,已然传遍整个军队。
一万铁骑,上至校尉,下至伍长什长,全都恹恹,根本无心作战,大家的心全都悬在北方的家园。
等到摆脱追兵,回到菁原州,一万人竟然只剩下六千多人。
……
沙州的边军大胜的消息虽然被快马加鞭的送往阳都,可还是快不过春辉部被屠杀的坏消息传至奎都的速度。
玉皇勃然大怒,果然将和塔撤职,流放到了寒原州的冰海边,叫他一辈子在海边猎海豹。
而其他的群臣武将皆激愤不已,各个都发誓要血洗沙州。玉人和东人同出一脉,但自从玉人北渡,和菁原人杂居,又因为北地苍凉空旷的环境,身上已经沾染了太多豪迈尚武之气。
与东人的畏缩全然不同。
玉朝没过几日,便开始向春辉部集结军队,约摸七八万铁骑奔赴春辉部,而各个世家大族,更是勉强凑足了一千仙师组成军队,和燕北六万铁骑一道严阵以待,以防东人的三千营北上奎都。
东人朝廷各大家族互相推诿,东皇恼怒不过,索性就不管了,反正他在沙州没什么利益,沙州对于他来说,虽然重要,但没有那么急切的利益存在。
直到玉人十万人南下,血洗罗布,攻破煌谷,上十二家的人才放下诸多蝇营狗苟,出钱出力,凑足了军饷和兵员,在三千营的带领下,向西出关收复沙州。
不过,谁也没料到这场战争,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
桑圆坐在板车上,扯紧衣领,看着大朵大朵如山的云从西边飘来,听说那是西海上吹来的海云。
现在虽然已经到了玉朝的海西州,是海洋气候控制的地方,虽然比寒原温暖,但到底还是冬天,也没有白颂的暖雾包裹,所以桑圆依旧感到寒冷。
由于春辉部大军云集,海西州显得异常忙碌,毕竟它是离春辉部最近的产粮地,不过也得亏官吏全都被战争机器牵扯进去,路上也没什么人来盘问,倒是省去了香香公主她们许多麻烦。
不过当他们来到海西州和宁西郡的交界处时,春辉部的漩涡到底是波及到了这里,双方在边关紧张的对峙,虽然这里不是主战场,但到底还是忌惮着彼此。
过往的人们,更是被盘查的厉害,不过香香公主她们是有自己的门路的人,在海西州的边关,认识不少能说上话的,也就让他们成为了可以南下的幸运儿。
至于到了宁西边关,就轮到查仲文出手了,他的金质度牒就是最好的通行证,毕竟东朝是个讲出生的地方。而且蓟郡查氏,家族庞大,枝繁叶茂,即便是这极西之地,也有查氏子弟为官带兵。
所以,就这样,一行人晃晃悠悠的,终于进到了鲁国。
这一下就去了近三个月,查仲文不禁叹了口气,带着孩子赶路,跟自己一个人果然不一样呀。想当初自己一个人,根本没这么费事,简单上路,直接从鲁王朝东边横穿半月山脉,再从半月山脉的余脉大秦山出,直接就到了雍湖边界,所费不过一月有余。
当他们完全进入鲁王朝后,就更加畅通无阻了,毕竟香香公主的乖张之名,全国上下皆清楚。
尤其是这次归来,香香公主已经不再虚有其名,而是名副其实的香香,她就变得更加得意洋洋。
而且她小恶魔般的性子,更是让桑圆苦不堪言。查仲文是成年人,她戏弄着没意思,因为查仲文的反应无非“嗯”,“哦”,“不妥”,“慎言”。而查益儿,每次面对霍青丝的捉弄,从来都不会有起伏的情绪,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后,就和贾洛手谈一局,或者沉思冥想。
只有桑圆,出生乡下,对公主这种存在,有些天然的畏惧,对于各种应接不暇的捉弄刁难毫无招架力,只能叫苦连天。
不过,香香公主却很喜欢他这个小弟,虽然只是个妖人,又没什么异于常人的气质,但是贵在听话。
当他们路过莱城的时候,却被堵在了莱城外。
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所有都挤在外头。
走近后,才从人们那里得来听闻,原来是几个大学堂的学子在静坐。
对于这些事情,作为一国公主,自然是好奇和关心的。于是,她推开人群,挤到最前头。
由于学子们是在和官府对峙,百姓们大多只敢旁观,根本不敢上前搭话,毕竟附近,站着不少手持刀剑的府兵。
只有香香公主冲着离她最近的学子喊道,
“那个呆头呆脑的,你们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那个学子扭头,皱着眉头,面色不悦的看过来,见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也就在心里悄悄宽恕了对方的无理。
“我才不呆呢,我们在这里,可是为了公平和正义!”
“公平和正义?”
果然,香香公主仔细观察后,发现所有学子真的一副慷慨激昂,满脸正色。
“你们不读书,准备当游侠?”
听到这句话,不仅跟她说话的学子想吐血,就连其他学子都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她,所有人都在心里想着哪里来的奇葩。
不过,这并不能怪香香公主,毕竟在她的世界里,那些惩恶扬善的,都是些故事里的游侠。
至于公平正义,她从来不觉得世界缺少这些东西。她从小到大,只要受了委屈,就有人来哄,只要受了欺负,就立马有人为她出头,对她来说,除了狐臭令她烦恼,其他的一切,几乎都算的上完美,就连媒妁之言,都得看她脸色。
就连很多拒绝过她的公子哥们,她都不顾对方家世,该暴打的暴打,该辱骂的辱骂。
这时,一旁军士见有人搭话,就准备上前哄散。
但却被童双鱼上前阻挡住了。
童双鱼只用两指,便将军士按住,使其不得动弹。
军士们顿时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府兵们一拥而上。
不过童双鱼出生七望,又天资卓绝,根本不把这些府兵放在眼里,双方就这么对峙起来。城上守城的佐将见到下头的混乱,便立马下来查看。
只见一男一女被士兵们围住,却一点都不害怕。佐将是个玲珑的人,油滑的很,心想能在鲁朝毫不在乎府兵的人,大概是有些来头的。
便抱拳上前问道,
“不只二位是哪里人,来此处作甚?”
香香公主鼻子一哼,回答,
“曲都人,家在礼乐大街,归家途径此地。”
佐将一听,心里了然,礼乐大街,那里除了皇宫,就是七望的宅邸。
于是他立马矜持不在,带着些许谄媚,挥手将府兵散去。
“那个小将,刚才这呆子说他们在此地伸张正义,究竟是何缘由?”
佐将不待训斥完手下,就赶忙过来回答香香公主的问题。
“这些学子啊,都是些登科试落第的学子,你说他们吧,考不上就算了,还非要在这里静坐,说什么登科试不公平,要求取消三试制度和大学堂制度,说要恢复古科举。呵呵,这选官制度,是他们几个小鱼小虾能说改就改的吗?真是痴心妄想。”
香香公主和童双鱼一听,也都嘴角扬起,露出几丝讥讽。谁让他俩,一个事不关己,一个是利益既得者。
在鲁朝,甚至东土,登科试的名额,八成都在公卿世家的掌控中,只有二成是留给泱泱平民,其中,豪富者又占去七成,只有几个零星的名额能留给贫苦子弟。
所以,为了美化和缓和矛盾,各国设计出五级吏员制度,和官吏流通的制度,免得将进路阻塞的真相赤裸裸的摆在明面上。
其实,三试制度对于各国来说,是在开历史的倒车,早在两千年前,科举制就已经在东朝普及。
但是由于一千年前,仙师和妖人出现,少数世家掌握了仙力传承的法门,使得他们掌控了绝对的力量。
有了压倒性力量,占人数极小的统治阶级,就不在畏惧民意的洪水,不再害怕有舟倾之危险。
何况,随着各国用仙师控制民众的信仰后,百姓更不会拧成一股绳子,做出群起而反抗的事情。
所以,为了家族延续和强大,不论是东朝的上十二家,鲁朝的七望,还是虞朝的六卿,便推动着废除了科举。
而这些士子,就是回过味道,却又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那群人。
听到这些,香香公主顿时觉得好没意思,她还以为是什么江湖仇杀,或者儿女情长的恩恩怨怨呢!谁知却是跟父皇案头上的奏章一样无聊的事。
童双鱼则冷笑着和香香公主一同离开,他对于这些读书人,很是鄙夷,他知道,这些人坐在这里,不过是想以此要挟,赚取权财上的得利。
他甚至敢保证,如果他将这群士子里的某一个人推荐到上头去,那个被推荐的士子,八成会立马调转枪头,指责这种静坐行为不合时宜,扰乱秩序,祸乱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