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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臣服

将士在吴国宫城烧杀劫掠的消息传回营帐,皇帝先是一愣,然后缓缓起身;在屋内走了几步后,他突然掉头对身旁的常侍覃忠说道:“覃忠(40岁),你见过朕的妹妹吧?”

臣有幸在侍奉陛下时见过永宁长公主(27岁,皇帝最小的妹妹)几面。

嗯,你虽是辽原人,但也在宫中呆了七年,可还能骑马?

从幼童到成年,臣在马上度过了二十年;虽有七年不骑马,但骑术早已是臣的长技,不会有问题。

很好,你带百名辽原铁骑前往登盈,让城中的将士们寻找长公主;告诉他们,找到长公主并将她安全送到朕身边的人会有重赏;即刻出发!

“臣遵命。”说完后覃忠迅速跑出营帐。

一个时辰后,几名骑兵向皇帝禀报,说长公主平安,正被带向营帐;又过了一个时辰,长公主和最先保护她的五十名步兵,在上百名辽原铁骑、以及李琦增派的五百步兵的护卫下抵达了皇帝所在的大营。

进入大营的步兵们被安排在营门旁歇息,辽原铁骑将马匹交给前去牵马的人后,带着在营门乘上舆的长公主走向皇帝所在的营帐。

当一行人距离营帐还有两百米时,他们看到一个人从位于高处的营帐中走了出来;在距离那个人还有五十米时,将士们认出了身着布衣的皇帝,当即停下脚步并握拳行礼;同样通过面部轮廓认出皇帝的长公主,也急忙让身旁的侍从将舆放下,在舆被放到地面后,她快速走向同样快步走到自己的皇帝,在距离皇帝还有十米的地方,她猛的跪了下去。

皇帝加快了脚步,走到距离公主不到一米的位置时,他小声说道:

芸(长公主的名),何必在这里下跪,快起来!

长公主同样小声回话:“我有罪,以大周长公主的身份嫁至吴国,大战之时却对皇兄的召唤视而不见,不单没为大周出一份力、还让皇兄担忧。我实在没做装作这一切都没发生,所以在此请罪”

听到这话的皇帝看了看在长公主身后十米远的将士,叹了口气后答道:“难道朕的将士非要你出力才能踏平这区区伪吴?朕要你嫁过去时也没指望你在这时候出力。所以这些事情你不必要考虑,能安然回来就好,其他的事没有计较的必要、你也不必再说;快起来吧,到营帐里去。”在用略带急切的语调安抚长公主的同时,皇帝伸手将长公主扶了起来。

待长公主站起身,皇帝转身缓缓走向营门。步入营帐,长公主顿时瞪大了眼,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足有五十人分量的肉食、蔬果、小吃、菜汤,她疑惑的问道:“皇兄,这是要款待大臣?”

不是,六年未见我也不清楚你现在喜欢吃什么,就让人每样都来了点;就这一次,平时不会这样。

“实在太多了,我们吃这边,剩下的请尽快分给将士。”此时的长公主情绪有所平复,下意识的与用六年前相差无几的语气责备起皇帝,这让皇帝放心了不少。

说完后长公主拉着自己身旁的十岁女孩和四岁左右、刚能走路的小男孩一步一步的迈向营帐东北脚的一张桌案。落座前长公主又转头看了看在自己身后的大哥,恰好看着她的皇帝笑着说道:“慢点吃,别噎到。”等长公主在桌案落座,三名侍女迅速走到她附近,静静的站在两米的距离外等候她吩咐。

但长公主身旁的女孩很安分,四岁的男孩虽然有些闹腾、长公主本人却也完全应付得来。在三人吃饭期间,皇帝吩咐宦官按长公主说的,将没动过的饭菜分给在营内、参与护送公主的辽原铁骑;此外又命人带三十只羊到营门附近,犒劳护卫公主的步兵;并告诉最初护送公主的五十人,让他们在一个时辰后到大营东侧领取赏赐。

皇帝给予的赏赐包括将五十个人调到皇帝的近卫部队(约5万人),按照级别给予三十亩到一百亩不等的土地、一百匹到两百匹不等的上等布,此外还有部分金银和肉食。由于这些士兵并未击杀重要的敌将或立下其他重大战功,并且护送长公主也可以算是分内的事,所以皇帝给予的赏赐已明显破格。

待奖赏的事处理好后,在营门旁的皇帝转头看向长公主。此时的公主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笑容满面的带着两个小孩吃着食物;小男孩比较顺从,长公主让他吃饭的时候基本肯吃;但小女孩在一开始却拒绝了任何食物、最后实在招架不住长公主的劝,才勉强往嘴里塞了几口饭,但在往嘴里塞食物的时候,她仍旧左顾右盼,恰好和开始观察她的皇帝对上眼时,小女孩心里一慌、顿时被呛到。

小男孩应该是长公主和冯源的儿子,但女孩是谁?皇帝听说冯源和长公主之间只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并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女儿的消息;而且长公主嫁过去是在六年前,不可能有个十岁的女儿,因此这一定是别人家的女儿。

但是长公主为何在宫城沦为火海这一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要带别人家的孩子?观察小女孩的外貌和举止,发现她五官标致,皮肤虽然不算白、但也绝非农户家女孩因营养不良而表现出来的枯黄,总体而言有着上等的相貌,行为举止也受过训练,应该来自家境尚可的家族;也许这一家族在平时与长公主的关系还不错。

此外皇帝还留意到,小女孩在吃饭过程中胆怯又频繁的看向自己,这是有求于人又不敢声张;于是在饭后,皇帝走到长公主身旁、看了看公主后转头盯住女孩,问道:“这孩子是?”

她是杨烈的小女儿。

为何带着杨烈的女儿?

我们见过几面,昨日大军破城时,宫中秩序全无,以至于让她乘乱跑到了我所在的宫殿。当时我看到她身上沾了不少血,说话也断断续续;本来我正为如何自保忧心,并不想带其他人,但看到她这样,一时心软就决定带在身旁。

皇帝沉默了几秒后,直接向女孩问道:“你有什么想要朕帮忙的?”

听到这句话的小女孩骤然抬起头来,公主因此一愣,皇帝的神情却有所放松。看到皇帝带着柔和的表情看着自己,小女孩有了勇气,她说出了第一句话:“不要杀我爹...”,然后第二句话、第三句话、更多的话脱口而出,,压抑多时的眼泪也终于迸发:

别杀我爹...求您了...呜...只有爹了...不能没有爹,呜呜呜...

但是听到了这话的君王并没有特意安抚女孩,而是用平淡、甚至有些冰冷的语气跟她说:“你爹还活着,在一座山丘上,朕已经派了两批人劝他,但他就不愿归顺;现在朕决定再派人劝最后一次,如果他还是拒不归顺,朕也只能杀他了。”

长公主看到女孩被这句话吓的双眼顿时无神,再一次以略带责备的眼神看向皇帝,但皇帝面不改色;长公主只得看向女孩,思考起安抚她的话语,这时小女孩再一次让她惊讶,她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分析出了皇帝的话外之音,战战兢兢的说道:、

请告诉爹,家里人全被冯家杀了。

你那固执的父亲怕是不会相信。

那么请让去,我跟爹说,我一定会好好跟爹说。

不可能让小孩当使者。

“这...”皇帝平淡的拒绝了女孩的话,但是女孩并不愿意放弃,因为她真的只有爹了;于是这小小的身躯面对着九五至尊,咬牙切齿的想着反驳的话。

看到她这模样的皇帝,不知出于怎样的想法,尽然略带笑意的微微点了下头;将目光重新转向长公主后,他以温和的语气说道:“先去休息吧,今晚再和朕好好聊聊。”公主点头答应,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向营帐外走去,直到要走出营帐时,女孩仍然在思考着反驳的话语......

待三人离开营帐,皇帝对覃忠说道:“叫崔远将军过来”。

是...

二十分钟后,崔远步入皇帝营帐,在弯腰行礼后,他低头等待圣意。皇帝问道:

崔将军,如果让你劝杨烈归顺,有几成把握?

不到五成...

如果让你带着杨烈十岁的女儿、去跟他说杨家全被冯光屠戮,你又有几成把握?

若真是如此,臣必能让杨烈归顺...

很好,现在到长公主那里,带杨烈的女儿出发,希望你能在明日之前将杨烈带到朕这里。“遵命!”而后崔远退出营帐。

永宁长公主是在下午四点左右抵达皇帝所在的大营,吃完饭是在五点;而崔远带着小女孩前往杨烈所在的位置,是在下午六点。

当他们抵达后,崔远先是向杨烈讲述了杨家的惨状。但他的这番话立刻遭到杨烈的质疑:“若是真如你所说,我的亲眷只剩下望儿(小女孩),又怎能肯定不是周兵做的?据我所知,周兵攻城、十次中有三次会劫掠、而且隔不了几个月就能听到屠城的消息;你们的将士抢掠起来连强盗都比不过,顺手攻击我家也不算难事!”

以前确实如此,但这两年天子严加管制,进入吴境后大军在登盈城外并没有劫掠,更谈不上烧杀;入城后虽然在宫城有些失控,却也没有波及内城和外城的民居。况且将军的廉洁本朝将士也已有所耳闻,既然没什么东西可抢、又怎会特意到将军在内城的府邸,人都不会过去、要怎么抢?又何谈杀?

还是不合理,我为冯家效死卖命、这几乎有目共睹,他们为何要屠戮我的家眷?

将军难道不是明知故问?您为他们卖命,可他们根本不认;平时带兵,那一知半解的冯光就屡屡对您指手画脚;到了交战之时,他更是屡次让您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出战。在这样的人麾下,将军不但难以发挥才能、还有死于非命的危险。天子本就为将军感到不值,今天听到将军一家的噩耗更是颇为叹息;所以特意派我前来,向将军讲明实情、并再次邀请将军加入大周。

崔远、杨烈都是武将,但并非目不识丁,他们都读过十几年书,看过当时所有能上庙堂的儒学典籍。恰好,拥有良好文学素养的两人又都痛恨卖弄文采,喜欢简朴的生活作风。

当崔远穿着布衣、以稳健的步伐走向杨烈时,他给了杨烈良好的第一印象。这好印象随着崔远展现出坦荡的态度而更进一步,于是在崔远讲述了他家族遭受的不幸、并郑重的代皇帝提出邀请后,杨烈动摇了,言语不再争锋相对。感受到杨烈动摇的崔远,又接着周帝心系苍生、吴国已亡等理由进一步提出劝告,他向杨烈强调——这绝不是变节、而是顺从大义、服从天命。

等到杨烈只能断断续续的点头时,崔远让人带上了一直候着的小女孩,自己退到了营帐之外。又过了三十分钟,杨烈走出他那简陋的帐篷,来到崔远跟前、弯下腰恳求崔远:“崔将军,请带我去见天子,我想见真正的天子!”

之后崔远领着杨烈和他手下仅剩的两百多人离开了山丘,快速向皇帝所在的大营赶去。夜间十点,他们到达了皇帝所在的营帐。

到达营帐时,崔远和杨烈恰好碰上走出来的陈劲,崔远向陈劲拱手行礼、杨烈效仿了这一举动;陈劲带着笑意向崔远点了点头,然后打量起在崔远身旁的杨烈,看了几秒后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微微摇了摇头后快步从两人身旁离开。

陈劲的神情加剧了杨烈的不安,他怀着更加忐忑的心情跟随崔远一同走入了营帐。但是走入营帐的杨烈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头戴冠冕、身着华服的人,皇帝依旧穿着白天就穿在身上的布衣坐在席上、扫视着放在案上的文书。

当杨烈进来时,皇帝平淡的说道:“崔将军也辛苦了,去休息吧,朕单独和杨将军谈谈。”

“是。”于是崔远在营帐门口转身离开,帐内只剩下皇帝、杨烈和几个侍从。

待崔远离开,皇帝抬起头笑着对有些不知所措的杨烈说道:“,杨将军走过来点,隔着二十步(三十米)说话实在费力。”

于是杨烈向前走了五步,但是皇帝似乎对此并不满意,杨烈便又将距离缩短了五步;看到杨烈走走听停停,皇帝索性起身走到他跟前,杨烈慌忙提醒:“我是罪人,圣上不要太过靠近!(危险)”

是啊,将军是罪人,拖将军的福,一座登盈城葬送了我大周两万将士的性命。

......

但是将军已决定归顺于朕,朕相信将军会在日后为朕征战四方,保全更多的将士和更多的百姓。所以,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你杨烈将以大周镇南将军(周国第三等将领,同一等级的将领不到十人)的身份为朕效力!

周国本就人才荟萃,杨烈对于自己被在这里封为第三等的将领并无不满,相反他很感激皇帝给予了他这位降将一个超出预期、又十分合理的职务。为了回报对方对自己的信任,杨烈跪了下来,先是表达自责并赞扬皇帝:“臣实在愚蠢、为了不值得的人害了母亲、兄弟和妻儿。而陛下不嫌弃这样愚蠢的臣,屡次派人劝告,并给予降将以镇南将军的官职,陛下的宽宏大量远胜传闻。

然后杨磊声音骤然放大,以洪亮清晰的声音起誓:“臣今日在此起誓,从今往后将为圣上尽竭心力、至死方休!”在说道“休”字时,杨烈重重的磕了头。

第二天、也就是元武八年的十一月三十日的凌晨两点,任灵带领一万三千名骑兵离开城南、悄悄向西京所在的方向赶去;等到早上八点,皇帝率领的十五万主力也启程北上。此时,在帝国最北方的山地高原中对抗郭茂和安支的赵岭,因为安支骑兵屡次以上万人的规模、分多批、从多个方向越过战线侵扰后方粮道而陷入被动。至于程菁,此时的他依旧在凭借西京以西的险关损耗延庆-蔡荃联军的人力、物力,以逸待劳。

而登盈方向,姚嘉被委任治理新攻下的土地、分给他的将士不足八万、降兵降将就占了将近两万。杨烈则被任命为姚嘉的副将,主要任务是劝降尚未归降的城镇和安抚当地百姓。

即将进入十二月,在冯源势力被消灭后,战事的重心将重新转向周国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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