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如果等城外的周兵把攻城器械建好,将修桥要用到的土木备齐;到时周兵四面造桥攻城,我们怕是撑不了一个月啊!
周元武八年十月二十三日,在看见数百架井阑从周国大营拔地而起后,吴军副将杨益焦急的找到主将杨烈。
“周兵二十万以上,且士气正盛、骁将林立。因此,当前只能缩在城中,你不要有送命的想法。”正在北门观察一里外周兵大营的杨烈,在回答杨益时将脚步迈开,杨益会意后紧忙跟上;待二人进入城楼,杨烈示意城楼外的亲兵关上了房门。
在城楼的正中间,确认四下只有自己和杨益后,杨烈将语气放缓了不少,又说道:“四弟(指杨益)呀,依你之见我们完全守不住?”
二哥,你也看到了,将士们越发恐惧。原先畏惧的还只是新征的兵,现在连我们的旧部也开始犹豫。大战还没开始已经胆寒,怎能取胜?
嗯.......刘珏(周国皇帝)在攻心,他在营寨中竖的旗帜是每日渐增,看着像是周兵源源不断。再听到周国日夜不停建造器械,就更像是在劫难逃。别说将士,前几日我都因为这场景浑身发毛。
那二哥怕是又要担忧了。
你想说周国打算在城北挖渠,想把护城河中的水引到十里外的丽湖吧?
您怎么知道?
我还听说他们要把在登盈城西征来的壮丁全都抽去挖渠。
是的,登盈最大的屏障就是这宽阔的护城河,一旦河流断绝,就很难守城了
这是假军情。从护城河通往丽湖的道路可有好几座山,就是用一百万人,顺利的话也要挖一个月,更何况这二十万人。周兵这么做的话,怕是水还没引走就已经吃光粮草;如果他们真要这么干,求之不得。
“也是,仔细一想确实不值。”听到杨烈的回答后,杨益顿觉尴尬,为了找回面子,他又接着问答:“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这容易识破的谣言散到城中”?
我们能识破不代表兵士和百姓也能识破,刘珏要威吓的是他们。
“那我这就去向将士们澄清事实。”说完后杨益转身,准备离去;但杨烈叫住了他:
四弟,通告将士后你也休整一下,周国开始攻城后就很难安心休息了。
多谢二哥关怀,但是城中的骚乱方平,将士们的状态也不好,我还是多巡察一下军营和市坊吧。
将士们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调了布防,夜间除了城墙四角和城门,其余地段巡逻的将士我全减了一半,但多安排了两组;现在一个时辰内每段城墙起码会通过十支队伍。至于不巡逻的将士,除了两千人被我放到宫城附近预备,其他人都会在城墙附近休息,一旦有变也可以及时支援。
可您也看到了,我们的士气......
我们之前的惨败导致士气低落。我调整布防恰是为了让将士们恢复精神;另外我也会和校尉、军侯们谈话,把这些将领们安定下来后,下面的兵士也不会乱了。
这样很麻烦,二哥,我看不如抓到的逃兵全部聚到城中刑场、一起砍了,这样简单有效。
逃兵要处决,但绝不能集中到刑场!杨益,你要记住,这是因蒙受大败而士气低落,所以当务之急是安抚人心;如果不管将士情绪,只顾砍他们,逃的人还是会越来越多,严重的话甚至会激起兵变。
“额...还是二哥想的周到啊,我受教了。”说罢,杨益再次向杨烈抱拳行礼,随后离开了城楼。于是这房中只剩下杨烈,但这位主将并没有立刻起身,在杨益离开后,他仍旧坐在地上、看着地面,下意识的问道:“挡得住吗?”这声音很轻,但听到这句话后冷汗还是涌到了杨烈的额头;意识到失态的他匆忙站起身来,在擦干汗水、恢复精神后快步走出了城楼。
到达登盈后,皇帝亲笔写下劝降信,并委托专人潜入城中、送到杨烈府上;但送信人回来五天后,他仍然没有等到回音;于是他又一次些写下了劝降信。
在新的劝降信中,除了开出更诱人的待遇,皇帝还降低了对杨烈的要求,他不再要求杨烈带整个登盈城归附自己,而是表示:哪怕杨烈将军独身前来,也照样可以封侯拜将。
为了防止自己的信再一次石沉大海,这一回皇帝命人将信件抄写后往登盈城的三个地方送:亲手写的信送到杨烈府,抄写的两封信分别送到吴国的官署和宫廷。
截至二十三日,这期间皇帝只听说杨烈拿着劝降信和冯光谈了一宿;谈完后杨烈仍然是登盈守将,也没见冯光因此疏远他。至此,除了强攻已别无选择。
饱经战阵的皇帝相当务实,并不会因为劝降而耽误攻城;在到达登盈的第二天,他就任命了各个方向的领军大将,并调整了各将麾下的兵力:
城北由任灵负责,领兵五万;城西由陈劲负责,领兵七万,城东由姚嘉负责,领兵四万;城南由吴林(周国的一位郡守)负责,领兵三万。但由于皇帝本人带领的五万人也在城南,因此城南的兵力最为雄厚,为八万人。
在重新布置兵力后,皇帝更是在白天亲自监督工匠和民夫建造攻城器械、收集土木砂石,并派出部分士兵清理护城河前的虎落等妨碍进攻的设施。
由于任灵、姚嘉在皇帝到来前,已预先征调民夫建造了大批攻城器械。所以在二十七日,周兵的攻城器械基本建造完毕。于是皇帝下令在当夜杀鸡宰牛犒赏三军,并增加了分配给工匠、农户的粮食。
二十八日晨,在使用投石机乱轰了一个时辰后,喝过壮行酒的、打头阵的士兵们开始以严整的队形迈向登盈。进攻军队的身旁排布了上千架攻城器械,这些器械包括云梯、井阑、投石机和侦查城内敌情用的巢车,以及攻城用的冲车,架桥用的壕桥,此外周兵后方还有备用的上千架攻城器械。
当周兵并排到达距离护城河不足十步(十五米)的地方时,对射开始了。城下的周兵分为多个队,一个队射完后,另一个队接着向城墙上的吴兵射箭。站在井阑上的周国弩手也跟随城下的弓箭手一并射击。另外在巢车的帮助下,使用投石机的士兵们开始尽量精准的打击城墙、城墙上的设施、以及城墙周边的建筑;
周兵人数太多且箭雨不停,上百名没来得及缩到城垛后面的吴兵,在被多箭命中后当场毙命。但是除了城东,其他方向周兵抛出去的石块就没那么精准了,那些石块总是偏离目标、砸到城墙后面的民房;即使如此,短时间内遭到数百块石头的轰击,也使得城内的军民心惊胆战。
在开战后还不到半小时,各方向周兵均完全进入攻击状态;但因为护城河的关系,周兵无法直达城下,必须先架桥。于是攻城战很快就变成了两军对射。
抛出的大量石块将部分城垛轰出了缺口,有几处城楼也被射的到处都是窟窿。但吴兵早有准备,迅速用土砖补上了城墙缺口;至于城楼,在周兵停止进攻前基本修不了,只能任它被砸穿、砸塌。
周国的投石机带来了巨大的破坏和心理压力,但是杨烈依旧不太关注投石机,这位登盈守将深知——吴兵真正的威胁是正在全力搭桥的周国工兵,其他东西全都是次要的。
在周兵侵入之前,杨烈为了守城专门训练了神射手、准备了可供组装数十架投石机的材料,并且在城墙上放置了上百架弩车。现在他命令神射手去射杀周国筑桥的工兵;让城中的投石机向城外周兵密集的地方抛射、并尝试打掉周国的投石机;至于弩车,主要被用来摧毁周国的井阑和巢车。
于是在进攻的周兵中,隔不了多久就会出现被弩车摧毁的井阑;当井阑被摧毁时,站在上面的弩手多半会全部阵亡。而摔下的阵亡者以及倒塌的井阑,又会给站在地上的周兵造成二次伤害、并将阵型打乱。
至于负责搭桥的周兵,处境更加危险。城内的抛石机砸不到他们,但弩车和神射手的联合攻击却使得架桥的工兵快速减员,城南城北因此一度无法架桥。并且在这两处地方,周兵的损失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扩大,以至于下午多次出现一次被击伤数十人的情况。此外城南城北攻城部队的几架投石机,也被城内投石机抛出的石块砸毁。
城南城北的周兵痛苦不堪,城东的姚嘉却取得了超过预期的进展。城东的周兵在下午四点架好了通往城门的桥,随后立即投入冲车冲撞城门。
城东的周兵擅长攻城,他们投出的石块完全摧毁了这片区域的吴国投石机,抛到城墙上的石块也毁掉了城东的七架弩车。而且城东周兵在攻城中合作默契,他们充分利用人数优势,几乎不间断的从地上和井阑上射击城东吴兵;一旦发现吴兵集结应战,又会迅速向吴兵集结的位置抛出石块,其中一个石块甚至一次性击杀了五名吴兵。
本就擅长攻城的姚嘉。在此次攻城统领着最擅长攻城的部队,因此城东周兵人数最少却打出了最好的战绩,不负皇帝期待。
东城门被周兵冲击的消息很快传开,杨烈听闻后也极为吃惊,他当即命令在宫廷附近待命的两千将士赶去支援城东。皇帝的动作也不慢,听到消息后直接用战马向城东加派了一万名士兵,同时命令任灵抽出一万名士兵增援姚嘉;又命令陈劲投入所有投石机,加派弓箭手和工兵,不计代价的猛攻城西。
至第一天战斗黄昏,周兵在城东架起了三座渡桥。因此,城东被确定为周国的主攻方向,而吴兵主将杨烈也因此移步,亲自指挥城东防御。
进入夜晚,周国仍然安排士兵用投石机往城内抛掷石块,并派遣骑兵在已经架好的桥附近巡逻,巡逻的士兵在当晚击毙了数十名打算破坏桥梁的吴兵。
第一天的战斗结束后,皇帝移驾城东。汇合皇帝亲率的军队和任灵派来的援兵,在当天夜间,城东的兵力增至九万。但是军帐中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舒缓,因为战报显示当天有上千人阵亡;而且还有超过四千人受伤,按照过往的经验,这些伤兵中估计也有上千人性命不保;这意味着仅仅一天,登盈城就让周国损失了两千多名将士。
看到这触目惊心的战损,皇帝对姚嘉说道:我军虽人多,也经不起如此损耗,所以务必速战速决。从明日起卿就是大军主将,朕将全力调派物资、人手,希望卿能在十日内彻底疏通城东道路。
陛下将如此重任托付于臣,臣必不负重托!
随后皇帝又嘱咐姚嘉,希望他在不影响攻城的前提下,尽量减少伤亡。事情交代完了,皇帝拿起了放在案上的另一份竹简;见状,姚嘉再一次向皇帝抱拳行礼,然后离开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