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小友!原本是伊儿这孩子要找你,如今我听闻她之言,我也要寻你。”这说话的是文首成,如今云伯府主事人。文首成原本逢着赵长生应当笑一笑以示相待,可如今他着实笑不出来,一脸蜡黄,岁月没因为他是一国柱梁半步武境而有所优待,他老了,曾经的将军,如今的萧条老人。
“姑姑!”赵长生落座,先是对着十年来对自己以及父亲不错的赵伊行了一礼,以示心意,他还是他,即便离开了赵家。赵长生明白,既然她密语张虎传信自己,那自己爹那事,这姑姑定然知晓。其实原本赵长生以为是这姑姑知道了自己要报复赵家所以用这种方式劝阻,后来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以他对赵伊的了解,断然不会在这种事上做得如此隐秘。
赵伊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少年,有些心酸,她毕竟是女人,怎能不多愁善感:“长生,你瘦了!五弟呢,他被那位仙人接出去后可还安好?如果没有那位仙人来赵府,我是断然不会知道你还活着的。如今赵家局势你明白,我也想过救五弟,可是我不过元品,做不到。我通知了大哥,不过他边疆告急,恐怕短时间不能回来。那两个畜生,在赵山老祖还没去世前就已经在谋划。我拦不住,你在赵府的时候应该也看得出来如今赵家已经被他们掌控。你莫怪罪姑姑才是。”此语走心,赵长生听得出来,这位姑姑还是姑姑,没因为自己如今脱离了赵家而有异变。
赵长生道:“自然不怪罪,姑姑对我爹和我如何长生心里有数。不过姑姑也莫担心,如今我爹在牛蛇山中静养,已无大碍。若是姑姑想去探望,随时可以。”赵长生虽是如此说,但牛蛇山今非昔比,恐怕赵伊是进不去了。
索性赵伊也没在这儿女情长之事上深纠,只是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
赵山河坐在赵长生边上,赵长生进门之时打了招呼,两兄弟自然没那么多礼数。赵长生把头扭向文首成方向,作礼道:“小子刚刚失礼了,还望文家主莫见怪,刚刚与姑姑久别重逢心切,还望谅解。不过,不知文家主刚刚说你也有事找小子,不知所为何事?”
“你这小子,哪里那么多废话,我娘寻你,爷爷寻你,都只为十七年前的事。”赵山河立马开口对着赵长生道,有些不快。不过赵长生知道,他就这性子,也就不放心上。
赵长生一听,顿时明白,这文首成想来也是知情人之一,也就不再见外,严肃起来直奔主题,皱眉道:“姑姑,文家主,有话请明说。对于十七年前文天伯伯的事我从林龙那里听过,他偶然从赵金那里偷来的消息,但更多则是他的想法,没什么大意义。”
“小友,我们的事先不谈,你先听你姑姑说吧。我边上这位是我兄弟宁元,五十几年了,不是外人。而且这事他也知晓一些,你大可放心。”文首成介绍,他看到赵长生偶尔撇着这陌生人,想必心有顾虑。
经此介绍,两人互相认识,也不放在心上。赵长生明白,此事若不是关系重大,文首成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白日拜佛晚上谋事,姑姑也不会让其知晓。
“长生,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爹为何带着你离开赵家,等你记事开始时才回来。”赵伊问道,先不说文天之事。要让赵长生提起精神,自然是以赵柱开头。
“我知晓一些,”赵长生点头,也不隐瞒,“可仅仅也就一些。”
“那你听我说,可能有些多,不过你记性向来不差,你小时候我教你识字读书,你立马便能记住。”赵伊面无表情,似乎这事她不愿意提起,不过有的东西,她知道若她不能告诉这孩子,恐怕他不知还要走多少冤枉路才查得出来,张虎是赵伊当年的亲卫,所以即便张虎离了赵家两者关系依旧不错,常有往来。赵长生如果不下山安心被那仙人护着自然无事,他若下山,除了对付赵家还能有什么?十年不多,但摸清一个人的性子自然不是难事。这孩平常随意,却执拗得很,特别是关系到了赵柱的事。
“这得从赵家历史说起,赵家第一任家主是一个武者,名赵黄道,没人知道其境界。当年以文伴随开国先皇左右,却以武成的家业。不过后来,他留下赵家偌大基业,便云游而去,也不知其生死。一转便是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五兄妹。赵山老祖虽姓赵,也不过是得了上上任家主的赐姓,这是他亲口所言。至于我们这一代再往上,是三人,上上一代,是两人,太久之前我不知道了。上一代家主名赵古宁,三兄弟排老二,大哥赵古风,三弟赵古阳,这是赵家的历史,想来你在宗祠看到过灵位,我也不多介绍了。”
赵长生没有打扰,文首成和赵山河肯定知道,对于赵伊讲出的东西没有太多在意,赵长生看在眼中。至于那宁元,显然也不会比赵长生知道的少,一直静坐如一块木头,纹丝不动。赵长生仔细听着,没有出声打扰。
“但我们五兄妹之上这一代,你应该没见过,整个赵府一点他们消息都没。长生你心思细腻,应该已经有所察觉。”
赵长生隐隐发现,有一个秘密即将呼之欲出,呈现在他面前,不过如今他身为修士,已经不会觉得有什么秘密能让他惊讶非凡了。他只想知道,为何当年爹会受伤长病不起,如今赵金为何要断其双臂,割其舌头。
“赵家族训,每一代后代子孙长大成人之后,上一代人除开家主一脉其他几脉必须离开赵家去一个地方,家主传位之后本人也必须离去,至于这个地方在何处,怎么去,则是每一代家主一人知晓。若那一代年轻者未决定家主之位,将由再上一代的护族亲自保管,再交由家主。这一代护族,便是上上一代培养出来的,想来你已经知晓,赵山。”
对于这事,赵长生可谓还真是一点不知,原来赵家还有这么一个规矩,怪不得表面看起来门庭若市,实际上不过两代人在守着这么一个家族,几百年发展到这般模样,在赵长生看来,算不得强盛。赵长生开口:“这与我爹有何干系?”
“有,当然有,因为上一任家主是我父亲赵古宁,他离去之时,有两人伴随其左右,一个是已经内定了的新家主,也就是你父亲赵柱,另一个则是你文天伯伯。”赵伊说到此处,有些声嘶力竭,情绪有些不稳定起来。
“他们为何会去?他们是年轻一辈,为何要跟着去?”赵长生完全不解,这根本说不通,盯着赵伊,想知道原因。
“圣旨难拒!”恰逢这时,赵山河起身,抓住赵伊的手,母子心意相连,赵伊情绪这才平稳过来。赵山河示意赵伊不再说话,剩下的东西,他也能讲出:“如今这圣上不知从哪本黄历翻出一道消息,他的老祖和我们老祖两人都没死,而是寻仙访道去了。他知道赵家的族规,毕竟赵家每一代都消失那么多人,他身为一国之主不可能不知晓。所以他要从这里突破,但其他人不行,赵家不会让外人知晓,去了的老一辈再没有一人回来。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下圣旨让赵家年轻一辈跟着去,记录地址。两人,我爹和你爹,他们一个武痴,一个正值年少,他们也无心与那两人争斗,那时候大伯在外领兵,所以去了。”
这是赵长生认识赵山河以来,听过赵山河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他听得很仔细,想找出其中不寻常之处。
“不通不通!”赵长生立马摇头,“皇帝老儿若是想知道,问问我们爷爷赵古宁不就清楚了?何必多此一举。还有,这什么狗屁族规非得让赵家一代又一代如此反复?说不通,完全没根据。”
“小友,文天虽是文姓,但入赘你们赵家,就不再是我文家人。所以他才有机会代替伊儿去,那年伊儿正怀着山河,所以后来山河出来,也是你们赵姓,这个我看得开,也不去细嚼。”文首成这时候突然发话,不合时宜,赵家事,他作为这一代赵家唯一一个女族的亲家,也明白一些,但更多则是文天那事之后,他一点一点从赵伊口中以及私底下查出来的,“你们赵家怎样与我无关,但我儿子发生那样的事,我必须得查。他们一去就是五年,十八年前,你爹回来,消失。十七年前,我儿回来,被你们赵家直接埋葬。他们为何要去,我只说两点。一,你们赵家家主给不了皇帝老儿那条路,伊儿说过,那是一个方向,一种指引。二,你们那狗屁族规是你们老祖亲自烙印在你们血脉中的,与其说是族规,不如说是鬼神诅咒,若不执行,便会死亡。你们赵家人为了破解这族规,不知道填进去多少人,我父亲曾看过,那场面惨不忍睹。所以伊儿说的,是真的,没有作假。”
赵长生低头沉思,这一切把后面文首成说的加进去,自然就说得通顺了,不可违逆的族规,没有地图目的地的指引,他如今作为修士,也不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姑姑,那我想知道,我爹和文天伯伯回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经历了什么。”赵长生开口,语气沉重。
“你爹怀抱着你,你还未满月。他疯疯癫癫,眼中只有你。无论何人想从他口中套话,都没用。当天夜里,便消失了。至于文天,文天……”
“我来说吧!”赵山河开口,安慰了一下赵伊,这才道,“我爹,回来当天,全身发着恶臭,已经千疮百孔,流着绿色液体。那天夜里我没睡,见过那恐怖画面,我虽然被惊吓但我知道那是我爹。第二天得到消息,便被埋了,说是瘟疫,圣旨中写得清楚。至于我娘,则被赵山老祖锁在后山石府,出不来。但是,不论是我爹还是你爹,回来之时身旁都跟了人,那个皇帝老儿的亲卫,苏全正。”赵山河今夜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他父亲的事还是见不得赵伊神魂不宁落魄低沉,所以说话比平常多了许多。
赵长生听得入神,这一切听上去如此诡异,难道那条路上发生得事?还是在皇帝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后,痛下杀手?不过赵长生觉得前者可能性居多,后者如果下杀手,就不会让这两人或者回来。
赵长生原本要追根究底,不过似乎赵伊等人知道的也就这些。赵长生唯一得到的消息便是,当今皇帝与以前已经脱胎换骨,曾独自面对一个武境巅峰高手不落下风。赵长生隐隐觉得,这是一条线索。
“他们那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犹如一团迷雾,此刻笼罩在赵长生心头,赵伊给不了他答案。
“姑姑,那赵金为何要对付我爹,难道是?”赵长生猛然想到这个问题。
赵伊点头,道:“皇帝即将突破武境,成为真正的人上人。赵金野望之大,肯定不放弃这个机会,他一直在找寻,同样赵金发现,这似乎还是一个除去赵家诅咒的方法。他不知多久以前就开始筹谋,如今肯定是有了发现,而且他自信你爹要告诉与他,所以才敢这样做。他后面那畜生所为,只因为他怕你爹再告诉其他人为了保密,才这么做。”
赵长生心有怒火浑然冲头,怒道:“好一个怕泄密,连手足都不放过,好狠,好狠!”
许久之后,赵长生怒火消了,文首成这才说话:“小友,既然你已经知晓这一切,你怎么做我不阻拦也不支持你,但如今一事,还望小友相助。”
赵长生目露疑惑:“何事?”
文首成与赵伊对视一眼,随后起身,道:“小友,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