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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四)

相比前两个故事,属于米哈伊尔的箴言故事最为平淡,甚至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周围的气氛却出奇的凝重。

一位面带风霜的布拉达坎士兵略带恍惚的说,“弥赛亚,那不是传说中前一个时代里击败浑沌神选,拯救世界的英雄吗?”

卡尔亲王纠正道,“弥赛亚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像浑沌神选一样的称号,而是一种信念。”

陈实听了疑窦顿生,这个世界还有前代史?怪不得据说布拉达坎获得了矮人文明的遗泽。只可惜诺夫哥罗德城堡里的藏书不过区区数本,只能等到有机会再去了解。他拍了拍米哈伊尔的肩膀,“故事都听完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你多给了一个金卢布,难道不想听听自己的故事吗?”女巫突然发问。

陈实本人一直是敬鬼神而远之的,即使穿越到异界,所见所闻也都是寻常事,因此他此时的思想还没有转变过来。“没事,不用找了。你不是收费两个金卢布吗?我刚才正好把钱用完了。”

“今晚讲到你打折了,半价。”女巫平淡的说道。

意犹未尽的众人闻言也在一旁起哄,把陈实推坐在米哈伊尔原来的椅子上。陈实也是万分无赖,说实在的,他也颇感好奇。

同米哈伊尔和谢苗不同,女巫还未抽取陈实的塔罗牌,一阵繁复的操作后,女巫抽出了一张绘着四大元素的牌,这是命运之轮。

众人本来在期望着女巫的解读,这时异变陡升,女巫突然把这张牌翻了过来!牌面绘着一个欢欣的旅客迈过辉煌的大门,这是世界。

“你将成为罗斯的沙皇,在经历春夏秋冬之后,你将成为世界之王。”众人为之哗然,谁也不知道女巫要这么做,米哈伊尔和谢苗虽然为陈实感到高兴,可心里也对这神神鬼鬼的一套不以为然。只有卡尔亲王的脸上带过一抹嫉妒的红晕。

女巫侧头喊道,“安静,这是最后一个故事了。”待到喧哗声渐渐平息,她开始讲述第四个故事:

古罗斯人,当时还叫斯基台人,原本生活在高加索山麓的河谷平原里。他们在这个封闭的天地里快乐的生活着,一代又一代,直至水源逐渐因灌溉和高山融雪减少而消耗殆尽。

他们聚集在一起,在篝火旁召开了第一个谓彻,也就是全体民众大会。“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部落的勇士丹柯这样高呼,但只有少部分人同意,老人们认为只要等一等,融雪会让河流与泉水复苏的。“再等一等”,他们呼吁,“要保持耐心,在森林里向前进就是向后退。”丹柯对大家的迟钝和缓慢感到很忧虑。

第二次谓彻召开的时候,斯基台人的人口已经因缺水和饥饿减少了四分之一。丹柯呼吁大家穿越森林,“我们会找到河边的丰美土地的!”老人们摇摇头。但是斯基台人已经不愿再听他们的了,大家收集了剩余的食物,毫不留恋的走进了森林。

森林非常古老,横柯蔽日,不见天空。太阳的光线无法穿过浓密的树叶,可以食用的只有很少一些浆果。部族因为之前的等待,食物本就不足。人们就因为饥荒接二连三地死掉了。那时候,女人和孩子们都开始哭泣起来,而男人们则在发呆,堕进了忧愁。

有些人开始抱怨,“还不如回去,有高山融雪的泉水,起码可以活下来一部分人。”有些人开始指责,“在鼓动大家进入森林前,应该先准备好充足的食物!”还有人为死去的亲人悲鸣,“这都是什么日子!原本教导着我们的老人都被饿死了,我们不该丢弃过去的传统!”

丹柯明白,斯基台人必须走出这座森林,要这样做那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后退,在那儿有着黯淡的前景;还有一条路是前进,谁也不知道前方是草原还是吞噬众人的沼泽。但如果停留在森林中相互指责,就会因胡思乱想得太多而困惫无力,恐怖将会寄生众人的心灵,用坚强的手束缚住他们的咽喉。懦怯的话语声调越来越高,只会导致人们回到原点。

丹柯是部落里的勇士。他沉默寡言,但寡言的人往往说的话更有分量。现在他向自己的伙伴们讲道:“只靠空想,是走不出这片森林的。相互指责,只会让人心涣散。我们为什么要把精力都浪费在空想和相互指责上呢?起来吧,让我们走进森林,穿越过它,要晓得,它总有个尽头的——万事万物都会走向终结的!走吧!奥!嗨!”大家都看着他,他的两只眼睛里面,闪耀着无穷的力量和腾跃的火光,仿佛他们没有进入森林之前的太阳。

“你带领着我们走吧!”他们说道。

于是丹柯就带领着他们向前走……

丹柯带领着斯基台人。大家都闭上嘴巴跟在他后面走。这是一条艰苦的道路呀!每走一步,隐秘的泥沼就张开它污泥的嘴,要把人们吞噬进去,而紧密生长的树木则像一座牢固的墙壁,阻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们走了很久,可森林是愈来愈浓密了,大家的气力也愈来愈小了。于是大家又开始埋怨丹科,说他没有经验,说他根本不知道路在何方。但丹柯始终是走在他们的前面,勇敢而又泰然。

这样一天天下来,人们已经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有一个机智的人将碎布条拴在高处的枝条上,三天之后,他在同一个枝条上瞥见了碎布条,尖叫道:“快看那,原来我们一直在森林里绕圈子!”

大家都停下来了,他们吼道:“丹柯是个对我们有害的人!老人们早就说过,在森林里,向前进就是向后退!你根本就无法带领我们前进!你只会让我们活活累死!”

“是你们让我带领你们的,”丹柯向他们挺起胸膛这样高叫道,“只要向着一个方向走,总有一天会走出去的,为什么你们一遇到挫折就想把我作为替罪羊!而你们呢?你们做了些什么有益的事呢?你们只是走着,从来也不能为走哪个方向提出建议,正像一群绵羊!”

“你该死!你该死!“他们叫道。

森林重复着斯基台人的叫喊声,而黑暗则是从远方侵袭。丹柯看着那些他所带领的人,看见这些人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好像一群直立的兽,他们的面孔扭曲而愤怒,找不到一点人的理智和品格。丹柯知道绝不会得到宽恕,更不会得到感谢。他的心里沸腾起一阵愤怒之火,他想要彻底的撕碎这些野兽,或者一个人走出这片森林。

但当丹柯忧伤地想,如果没有他,这些人真会毁灭掉的。于是在他的心里的怒火迸发出了想要拯救众人的火光,想要为所有人寻找一个方向。他的眼睛就闪耀出之前那种阳光一般的辉耀。

人们看见这种情形的时候,以为他发狂了,所以他的眼睛才这样明亮地燃烧着。他们像野兽一样弓着腰,猜疑他会同人们搏斗,因此有些人反而退缩了,站得更远一点。有些人却举起粗大的树枝围了上来,为了更容易打死丹科。

丹柯早已明白了斯基台人的心思,因此他的心也燃烧得更加明亮,因为众人行为,让他的心里地忧虑愈发浓厚。即使他们杀死了我,也不会找到新的方向,只会在自相残杀中灭亡,这时如果做一件事就能拯救他们,那应该是一件什么事呢?

丹柯突然用比雷声更震耳欲聋地狂叫,用双手撕开他自己的胸膛,从里面挖出他自己的那颗心,把它高高地举在头顶上。那颗心正像太阳一样明亮地燃烧着,而且比太阳还更明亮,整个森林静默无声了,都被这个对于人类想要拯救同类的爱的心灵照得通亮,而黑暗也因为它的光亮向四面八方逃跑了,躲进森林的深处战栗着,或者堕进到泥沼里去。人们呢,大惊失色,他们仿佛又从野兽变回了人。

“我们走吧!”丹柯高叫着,他冲到所有人的前面的位置上去,高高地举着那颗炽热的心,给人们照亮着道路。

众人都像着了魔似地跟在他后面走。这时候森林重新反应过来,摇摆着树梢,但奔跑的人们已经看不见森林。大家都迅速地勇敢地奔跑着,为这颗炽燃的心的惊人的景象所吸引着。现在即使有人倒下了,也会毫无怨言和眼泪地死掉。丹柯始终是走在前面,他的心始终在燃烧着,燃烧着!

森林闪避不及地在他们前面让开路来,待他们走过却又仍然是缄默的留在后面。而丹科和所有的人,立刻沉浸在充满着阳光,有着新鲜的空气和被雨水所洗刷过的草地中。森林还在那儿,只是在他们的身后,而这儿太阳照耀着草原,嗅得到青草香。

正是黄昏的时分,夕阳铺就几道残红,就好像是从丹柯被撕开了的胸膛里所流出的热血一样。丹柯不再忧虑了,并且骄傲地大笑起来,然后他倒了下去——就死掉啦。

充满了希望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死亡,也没有看见那颗勇敢的心还在丹柯的遗体旁边燃烧着。只有一个谨慎的人注意到这件事,他害怕得什么似的,就用脚踏在那颗高傲的心上。

它就碎散成为许多火星而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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