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依然
九
要在高原以上的地方看雪的话,那冬天的梅山一定是个不错的去处。独特的地理位置让这里的水汽是特别的多,只要从高原上下来一些冷空气那就很大可能的下一场雪。这里的雪期很长,从入冬到四月之前的这段时期都有可能会下雪,但是又极少能形成雪灾,冻灾什么的。梅山的雪是柔软而温暖的,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就是指下雪的时候天气不是很冷,下一次雪往往只会下一天所以雪会下得集中,下的很大,据说积雪最大的时候能没过一个成年人的腰间,但是这些积雪又不会在地上待太久而形成坚冰,因为在下雪后的第二天往往会出个大太阳,融化掉所有的积雪,在梅山看雪就相当于是在剧院看一台戏。
天色刚蒙蒙亮整个城镇早已穿上银装,这雪是从昨天夜里开始下的,鹅毛大的雪现在还在飘,公路上的积雪大概有了两寸来深。小镇还没有彻底地苏醒过来,刚下的新雪给这里增添了几分祥和的宁静,被白雪覆盖着的街道就像是用好贵的汉白玉铺成的,洁白而圆润。但是仔细一看还是有些美中不足的,中间有些瑕疵,是谁这么大有雅兴一大早就起来赏雪啊。顺着这双脚印看去那是个步伐蹒跚的行人,他全身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后面背着个大背包,此人面色苍白,两眼无神,走起路来是有气无力的。好像随时会摔倒。这只是个十六来岁的小伙子但是从他的精神面貌来看俨然如一命在旦夕的老人,这人便是海利,他这是想在生命结束之前去一趟乔市,想见一见自己一直牵挂着的人…………
命运就是喜欢这么捉弄人,给人的道路永远是坎坷又曲折的,让人快乐但更多的则是痛苦,以此来使人成长,学会坚强。每个人都要从不断地挫折中走出来,甚至还要与命运做搏斗,这样就能显示出意志的强大和生命的顽强。高二学期开始后海利早已收了心准备潜心学习,但是才开学一周他就感到身体出现了些异常,右耳有时会嗡嗡作响,刚开始他是不以为意的,以为这只是在游泳的时候进水而引起的小毛病,待干了就好了,认为没事。可是事情变得恶化了,耳内开始有疼痛感了后来就发展为剧烈疼痛,不仅不能安心上课了还影响到了饮食方面,这使他消瘦了不少。他去看过医生,但是在镇子上的医院是诊断不出什么结果的,海利又请了假和母亲去了,县级和市级的医院里,照样无结果。最后是去了襄莱的大医院里查明了情况,原来在他的右脑和右耳之间有个肿瘤,现在正在病变。医生的建议是为了防止扩散最好是及时进行摘除手术,如果是这样的话海利就得因为做手术而休学,按照九中的规定等他复学时要从高一开始读,更重要的是他家今年的经济情况不景气,看病时就已经是债台高筑了,若要动手术的话是很难筹集到费用的,这简直就是捉襟见肘啊。于是就先决定用药物使病情稳定下来,尽量撑到两年之后再做手术,海利也同意了。于是医院给他开了近几千块的药物,海利也从此成了个“药罐子”。但是这病情不是说稳定就能稳定的,这将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虽然有那么多的药物治疗但是病痛的折磨仍然在困扰着他,强烈的痛楚随时随地可能会发作,在上课时,在睡觉时,在吃饭时甚至是在考试时,而且这病情好像还有加重的趋势。他的耳朵里时常会流出一些脓水或是血块,有时候会两眼发黑甚至是昏倒在地失去意识。这一个学期来他根本无法来安心学习更别提学到了什么东西,一考试自然是一落千丈,一时间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而作了些发狂的事,没休息好也使得他的竟然面貌日益衰退,他的眼皮常常是肿着的,眼球上老是带电血丝。海利一度失去了对生命的自信,对活着的坚强,他总是愁容满面,认为他的生命快要完了,曾经一度精神恍惚甚至拒绝吃药和打消炎针了。
在寒冬里躺在床上被仅仅包裹着的海利向父母提出了单独去梅山的要求,看着苍白无力,骨瘦如柴的儿子他们你好忍着泪答应了,其实海利这是想在临死之前看一眼叶迪去,他撑死最后一口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来到了梅山。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早晨他爬起来去乘坐来往乔市的汽车,此时的海利已是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每走一步都是气喘吁吁的,每有一段都要停下来缓口气,就像是在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快走到桥头时他感到双眼发晕,头重脚轻,身体失衡,即将倒下,关键时刻后面来个人将他扶着,这个人穿着一件曾经包裹着海利的大风衣。海利喘了口气,勉强一笑“你来了,海琳。”他有气无力的说着。
“我送你上车吧。”海琳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他昨天就知道这个事了,当时她没说什么跑回家再也没过来。她扶着海利继续走着一路上也没说什么,她的脸色看起来是特别的沉重,海利一边托着自己沉重的身体一边喘着半口气断断续续的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但是……还是来了……就不要为我而担心了……我是个快要死掉的人……倒在哪都一样……也别担心我会做什么发狂的事……你看我读这个样子了还能闹出什么来……那人一定会见我的。”
海琳没做什么回答,但她的眼里早已含着泪水,走过大桥后海利擦了擦布满泪痕的脸,停下了脚步,现在的海利是连一个小女孩都拉不动了,转身有气无力的说“快走啊,这车要发了。”
“我告诉你,海利你给我听着!”海琳突然板着脸严肃的说道“叶迪在前几天来过这里……”海军可惜控制住情绪但是泪水还是出来了。
“啊?真的吗?然后呢?”海利这下似乎是来了一点力气。
“她……她让我告诉你,她不会回来了!你也不用等她了,所以你现在没必要去了!”海琳激动的说到。
海利听后没作出什么反应,或许是他实在是没力气做了只是苦笑一下“我知道你这是在骗我,你是怕我会出什么事儿。不要紧的,该来的会来的,不要用这种谎言来阻止我。”
“不信的话给你看看这个东西!”海琳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海利,这正是当初海利送给叶迪的那个纪念物,那个白瓷纹着兰草的琉璃瓦当,这下海利大为惊讶,他用颤抖的手接过这个瓦当,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这个,没有假。
“她让我把这个还给你,让你忘了她吧!”海琳有些泣不成声了。
海利的心没有痛,但是已经变得冰凉似乎是停止了跳动,他大喊一声然后举起瓦当用力摔下,地上的积雪虽厚可还是听到了清脆的破碎声,之后他感到脑中一片空白,他失去意识倒下了……
天色才蒙蒙亮,绿草上吐满了露珠,有些昆虫在上面贪婪地吮吸着,泥土也被露水打湿了散发着大地的气息,山林里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活跃起来。海利远眺一眼后再看了看附近的地形,他惊奇的发现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山下面就是家的位置,脚下就是以前跟着爷爷去扫墓的那条小路,他略显高兴可是又带着忧郁,因为眼前的世界又是陌生的,跑马田的那个位置还没有建房子,他看到了以前的那个老槽门,那规模确实很大,难道他并没有从海源的那个时代里走出来,海利陷入了深思……
吹来的晨风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海利决定先去槽门里看看,说不定在那可以见到自己那个时候已经过世但又经常听人说过的那些人。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从他所在的这个位置下去是没有路的,海利想起来了还有一条路,如果没错的话他可以从这里先上山沿着山走到一个叫“屋檐嘴”的地方,从那里下去就可以到那个大槽门的后面了。海利钻进林子上了山,林子里是有些阴暗但是走起路来还是非常方便的,路虽然如羊肠但是路边都是干干净净的,灌木丛杂草什么都没有,不用担心有什么东西藏在那。海利敏锐的鼻子察觉到有一股幽深的气息,感觉非常不错有些吸引人,但他现在是没什么心思寻找那躲在大山深处的东西了。海利爬山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被称作是“屋檐嘴”的地方,这是栏山上最险要的地方,小路边就是三十米高的悬崖,路上走有着不少从松树上掉落的松针,踩上去是很滑的。下山的路是从一块大岩石上走的,那儿的路很陡很难走,当然了对于身经百战的海利而言是没有什么压力的。当他快走到那大石头时突然看到有个白影站在那,海利吓了一跳但是没出声,他压住步子观察着那个白影,他马上放松警惕了,他发现这个白影就是先前提着灯笼给他引路的那个姑娘,她此时背对着海利。于是海利就大步地走到那个姑娘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又见面了。”吗姑娘慢慢地转过身来,“啊哈!”海利看到的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此时他是心惊胆战,下意识的后提几步结果他踩空了,整个人掉下了山崖…………
“啊!”海利从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现在身在姑妈家的那个经常住过的屋子的大床上,出了一身的汗不过感觉还是很舒服的。他感觉手里握着什么东西,送来拳头一看是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无论你身在何处怎样诉说着什么
那都是爱在哭泣着诉求
难道不是吗
这个世界早已经终结
根本看不到新的起点
其实我理解
我只是希望亲身感受
你不愿示人的伤痛与全部
自己到底能为你做些什么
唯有尝试过之后才会懂得
望君珍重切勿死去
我已将目光投向黑暗的尽头
无论你身在何处怎样诉说着什么
那都是爱在哭泣着诉求
淡忘了美丽森林与清澈泉水
这个都市业已开始颓废
要想在一生中不伤害任何人
莫非真的有那么困难
无论正义还是憎恨或愤怒
都盘旋在世上的每个角落
望君珍重切勿死去
即使跌倒我也愿为你而爬起
因为那一天曾经照耀的夕阳
彼此交织的感情都铭记在我胸口
坚强活下去别将爱放弃
你可曾听见我灵魂的声声呼唤…
无论你身在何处怎样诉说着什么
那都是爱在哭泣着诉求
望君珍重切勿死去
即使跌倒我也愿为你而爬起
因为那一天曾经照耀的夕阳
彼此交织的感情都铭记在我胸口
恢复体力后他告别了姑妈再次走向车站,不过这次他是要去乘坐回家的车。太阳已经是出来了,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融化了积雪也温暖了人的身体以及那颗追求热的心灵。现在的海利已经看不到来时的颓废,而是显得精神焕发,犹如大雪之后的青松。回家后海利重新点燃了对生命的信心,他不在整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了,而是忘掉忧愁忘掉烦恼尽情的做自己的事,他开始坚持锻炼身体用微笑迎接每一天,每当病痛发作时他会想着那些快乐开心的事,向病魔展示出生命的自强不息。
海利的身体状况和精神面貌是渐渐地恢复过来了,更为美妙的是那株雪兰竟然绽放出了她生命中的第二次花朵,应该是重生之后的第一次!她开了五朵大白花,她以重生的方式获得了对环境的适应,这无疑让海利更加坚信,挫折会使人变得更坚强。兰断花残,春芽依然,这也许正是生命伟大之处的最好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