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
十八
虽然燥热的暑期早就已经过去了，但那份沉闷的暑气还是没有消散。中学的寝室里是没装什么电风扇的，到了晚上很是难受，白天里被加热的空气到现在还没有冷却下来。寝室的地面布着些积水。各种大小蚊子在发疯似的嗡嗡乱叫，因为这里面到处都躺着它的食物，当然享用这些美味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人类一个巴掌就能让它们骨肉为泥。厕所虽然在现在96班男寝的隔壁的隔壁，但夜来香不怕巷子深，那气味渗透这么几间小屋子那根本不是个问题的。虽然这里的环境之恶劣是远远赶不上小学那儿的“水牢”，但这起码能让一些人在闷热的上半夜里无法正常入睡。
寝室里大部分人是光着膀子，穿个裤衩不盖被子躺着的，闷热难熬有的人买了扇子就“惬意十足”的扇起风来，没扇子的人呢，下自习后就从教室里带了本书凑合着当扇子使用。既没有扇子也没带书的呢，那就忍着吧！要是实在是难受得不行就拿起自己的短袖模仿吊扇的动作挥起来，小小的寝室里充满着各种声音。那些难以入睡的人正在干嘛呢？他们也各有各的，海利还是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双眼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脑子里想着他最期望的事儿，也就是如何才能是那盆“蕙兰”开出花来，心静自然凉嘛，这样也就不会浮躁了。新来的那个海连嘛他带的有个装了跑马灯的手机，正在带着耳塞听着摇滚歌曲，来打发这段枯燥无聊的时间。康武这人则又绘声绘色的讲起了鬼故事，这吸引了不少下铺的同学，柴云绍其实也爱这一口，就下来和康武切磋切磋，柴云绍以前说过一句话“我不怕鬼，只怕外星人。”夏举岩这人性子比较急，这样的天他肯定耐不活，在用各种办法消热，真是恨不得马上提一桶冷水来冲个凉。有些“狠人”可以闭着眼勉强的睡着，不过估计睡的不舒服，嘴里不时的发出些奇怪的声音，像是在磨牙，也像是在说梦话。
那个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新同学储亮到了晚安却是一副安分的样子，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好像是真的睡着了。到了子夜零点时这人突然从床上站起来，这动作实在是太突然，以至于讲鬼故事的人都吓到了。他穿上人字拖后出了寝室，大家以为他只是去上个厕所所以也怎么注意。这储亮走到了厕所门口后并没有进去嘘嘘或是“打江山”什么的，所谓“打江山”就是大家给上大号取的一个文雅又霸气的别称，好像是小学的时候就开始用了。他是站在走廊里没有考虑到厕所周围的空气质量的情况下深吸几口气，然后发泄出他那积压已久的烦恼和浮躁之气，表现出来的可是不可一世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啊依呦哦哦，啊啊依呦！”这到底是个什么调调的声音呢，大家可以参考一下那种高原上的民歌。储亮这人嗓门大，再加上他那发达得“面部肌肉”发出的这声音那是堪比学校播广播的那种高音喇叭。这么一吼整个校园都能听见。首当其冲的肯定是住在二楼寝室里的男生，这一叫犹如雄鸡一鸣，三个寝室的人都被这叫声给吸引了，那些好不容易才来睡意的人这下还哪里睡得着啊。
“这特么姓储的干嘛！发疯了吧！这大半夜的还在搞什么鬼！”戴祝显得很是恼火，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的快要睡着了，听到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呐喊后，睡意全无。
“估计天太热，闷疯了吧，没事，待会老子提桶冷水往他身上一泼就没事了！”康武也好像有些发火，他当时正全身心的将鬼故事，好不容易酿造起来的恐怖气氛就被这么给破坏了，不生气才怪呢。
正听得酣然的柴云绍也抱怨起来“这储亮特么不是找死吗，动静搞得这么大全校只怕都知道了，待会被抓了有他好受的。老子就磕着瓜子看热闹！”
“别管这个神经病啦，我们接着讲接着讲。”康武就继续讲着他的鬼故事，但听众们现在好像都没了那份心思。
正当大家以为储亮疯狂的发泄行为已经结束的时候，储亮又石破天惊的狂喊出来他的第二声。这调调和之前那鬼声音差不多，不过这次的声调更高，喊的时间更长，所以有些跑调变调，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海利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阿乌的怒吼。”至于柴云绍则形容是“像是正在交配中的大水牛完事前发出的吼叫。”
这下子寝室里没有了各种抱怨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的哄哄大笑。不光只是96班的男寝，这一层的寝室里都在笑，甚至还能听到楼下楼上的女寝里传来的嬉笑声。此时有些老师的房间里已经燃了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储亮并没有就此“罢嘴”，紧接着他用尽全身之力吼出了第三声。
今晚在值班室里值班的是担任中学会计的李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在学校里没有担任过任何老师，好像就只干会计这一项，干的事并不多被学生称之为“全中学最闲的人”。此人皮肤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经常劳动的人所拥有的，身材和体格虽然不如联校校长赵汉卿那样有福气，但也是肥头大耳的看得出他的生活水平不是一般的好。这人有个让广大学生所嘲笑的地方，就是那一口阴阳怪气的娘娘腔。
当储亮喊出第一声时这倒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因为半夜里有人怪喊怪叫那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儿，没必要大惊小乱的。储亮的第二声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李昭才赶紧拿起手电筒出门一探究竟。刚走出们又传来了第三声，他有些恼火了赶紧加快脚步向着传来声音的地方奔去，一定要抓住这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当看到手电筒发出的光线后康武等人赶紧归位睡好，所有寝室也恢复了安静。储亮当然也看到了这股光，也停止了他即将准备好的第四声吼叫，李昭已经到了楼梯口那儿，储亮已是无路可逃，除非是从二楼跳下去。但他此时并没有像闯了弥天大祸般的惊慌，而是采取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做法。
储亮把双手紧贴着裤缝，短裤也是有裤缝的。让其和双腿平行，再把头低下，身体装作僵硬的走回去。刚走过墙角迎来的便是满脸愤怒的李昭。但他好像是装作没看到，继续保持这个姿势走着，李昭那娘娘腔大吼一句。
“干嘛呢！你到搞么！大半夜的在这怪喊怪叫！”
储亮没有理会那阴阳怪气的吼声，继续走着。李昭这时就纳闷了，他用手电筒往他身上一照，看那样子差点吓尿，此时的储亮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他就看着储亮慢慢的走回寝室，上了床铺后继续睡起大叫，李昭见他睡后也无可奈何，便离开了。刚一走寝室就传来了阵阵狂笑，一个个的都说这储亮真特么机智，而储亮正像个死人般的躺着，搞得好像他真的有这毛病似的。
第二天的时候，储亮就从这个寝室给搬走了，搬到他的姑爷储老师那里去了。原来是李昭把晚上的情况给福哥说了福哥又找到储亮，他解释道称他一直就有梦游的习惯，福哥不相信，觉得这是装的。储亮就找了他姑爷储老师来证明，储老师半信不信的说“可能有吧。”于是福哥决定为了不打扰其他同学的休息。就把他搬到他姑爷那去住。
大家们从储亮那“梦游”时的呐喊声中发现了他不得了的民族歌唱天赋，还怂恿他和班花王雅丽在山歌上一比高下。但这时一向死不要脸的储亮却怂了起来，也许他是已经知道了班花的厉害，不敢班门弄斧，搞出笑话了就不好了。自己虽然不要脸但也绝不能这么不要脸。储亮搬到姑爷那去后，好像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儿，其实刚开始储老师晚上都是提心吊胆的……
一天晚上下自习后，海利该把今天老师布置的物理作业给收起来了。初二开始有了物理课，老师是一个叫纪东的年轻人，长的高大帅气，关于对物理是不是本行不知道，反正他也教语文，这人的脾气不怎么好，年轻气盛，战斗力在中学里那是数一数二的，不少男生都怕这个人，哪怕是路过时看到的眼神也让人不寒而栗。福哥见第一次物理小测时海利的分数是班上第一，理所当然的物理课代表就是他喽。这个时候还有一部分人还没完成作业，海利就只好催促了一下然后等，可有的人面对这物理作业就是不会做，半会儿都不见动笔，只好到别人那去蹭答案。可会做的人早就已经把作业给交了，没有交的都是不会的，所以他们是蹭不到什么答案的。海利见时间不早了，看不下去了，于是交代一句“我现在就要交了，没做完的人明天上课自己交给老师啊。”那些人顿时露出一脸的恐惧，他们知道在纪东面前迟交作业会是什么下场，就一个劲儿的求海利等等，海利这人也是个软肠子，就把答案以及解题过程写在了黑板上让那些人赶紧抄。
收好了作业，交给老师后，寝室楼已经熄灯了，值班老师开始拿起手电筒查寝了。海利赶紧跑回来，跑到一楼时，在微弱的白炽灯光下他看到在通往教学楼的转角处的走廊上有个东西，走进一看是块手表。海利将它捡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是块机械表，表带是粉红色的，表上的装饰很是精致，一看就知道这是某个女生掉下的。一楼的寝室就只有初一的那三个班，寻找失主的范围还是挺小的，不过天色已晚，只好明天再去找手表的主人吧。
初一那三个班里都有海利所认识的人，在第二天早饭时海利就找到了那些人，问他们各自的班上有哪个女生掉了一块表，有的话就来96班找海利。这样他就可以不用费太多时间，只需做在教室里等人就行了。
因为这天下了点小雨，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操就取消了。学生们就有了一个近三十分钟的超长课余休息时间，一排男生趴在阳台上有说有笑的。海利正在座位上做着前一节课布置的数学作业，正做的聚精会神。这时李森森过来对他说门外有个女生要找他，海利知道是手表的失主来了，欣然停下手中的事儿，拿起放在桌子里的手表走了出去。
门外找人的那位女生，个子在一米五四左右，留着一头过肩的秀发，眼睛不算大但是看起来水汪汪的，眉清目秀。脸蛋有些微胖但让人觉得长得蛮可爱的。海利是把那块表放在身后走出去的，看到这个女孩子后他没有直接开门见山的把那块手表归还给人家，而是用目光先打量打量一番，那女生也注意到有个男的在一直注意着他，就知道一定是这个人！
“我是来领那块手表的，是你捡到了吧，那多谢了。”女孩面带微笑的说道，她的声音很甜很细腻。说完她伸出手来，当然啦她不是来握手什么，而是要拿手表的。
海利侧着脸迷惑的看着她，好像是在表达你找错人了的意思。再次打量一番后说“好像在哪见过你啊。”
这女孩一听这话，脸上顿时起了红云，马上收回了手笑了笑说“别开玩笑了好不，我又不认识你，快把表给我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她好像生了点小脾气又伸出了手。
海利一见情况貌似不好就把身后的表拿了出来捧在手上“哦哦，这是你的手表，原物奉还。”说完伸手把手表递到女孩手中。此时两人都注意到了走廊上那排男生正用着土匪见了大把银元的眼光看着他们。那女孩的脸上再次起了红云，一手赶紧拿过手表然后往楼下跑去，边跑表说“我叫宋皎，在99班。”
海利也回了一句“我是海利，就在这儿！”
宋皎离开后海利笑着转身准备回教室，这时看到那群土匪们都用着不怀好意的眼光看着他，还用手指上下摇晃…………
接着说一个大事，所谓的大事那肯定是关于“校计民生”的大事儿。还记得上次的那个大事儿吗？当初中学食堂突然作出停止供应米粉的决定，这直接引发了全校性质的“食堂危机”。后来学校搞了一个所谓的“二食堂”，这才缓和了矛盾，基本上解决了问题。不过好景不长，现在又爆发了被大家称之为“第二次食堂危机”的事儿。
起因是这么回事，校方就食堂就餐方面又做出了所谓的改革，内容大概就是以后中学的食堂采取完小食堂的制度，取消了餐票制。也就是吃饭只要人来了就行，没来的那就算了，这也意味着以前用剩下的餐票换取“高档菜”的二食堂也就自然消失了。这不改还好，一改就要乱套，现在某些同学因为各种原因没吃某顿饭就得不到任何处理，学校也当然不会买单报销什么的，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情况，所以这个所谓的改革基本上是触动了所有学生的利益，当然吃公餐的表示随你们怎么玩。就这样“第二次食堂危机”爆发了，各班再次联合起来“上书请愿”，“学生运动”的主力是初三和初二的，这次运动上下一心，团结一致。迫于压力，校方很快做出了相应的配套措施，这也许是他们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算的上是个应急预案吧，不过仔细想一下，这个所谓的预案有那么些蓄谋已久的感觉。
这个所谓的措施是这样的，重新开设二食堂，学生仍然可以在那里打到所谓的“高档菜”而且菜的品质要有一定的提升，当然这也是需要凭票的，那么现在票从哪里来。学校里设置了所谓的“肉票”，就是用塑料制作的可回收餐票，长的和公餐票差不多。由后勤处根据各班所需发放到各班的生活委员手中，有同学需要的话就可以到生活委员那儿购买，价格是一元一张。这个办法虽然还是没有平息掉一些学生心中的火气但起码做到了稳定局势，仔细想想这个预案对学校来说简直就是个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解决“第二次食堂危机”还为学校提供了额外的收入来源，且不妙哉！
起初买这个“肉票”的人还是挺多的，有的班级经常是供不应求，二食堂门前也往往是排起了长队。二食堂里的伙食还真的是有所改善了，不但菜变得多样了而且味道也还不错，就是一张肉票只能打一样菜，就只有那么一瓢，是大师傅们抖了又抖的一瓢。有时候食堂里还真的有肉菜，比如辣椒总比肉多，肥肉总比瘦肉多的青椒肉丝什么的，这东西需要两张票才能打上一瓢，有些人只带了一张票到就是硬是要这菜，大师傅无奈只好打了半瓢再抖了抖给他。
后来卖肉票的人就少了很多，生活委员那里经常积压着一大叠肉票。二食堂的门前也变得“人马奚落”一天不如一天，菜都卖不出去了。这下仍然坚持买票的人可有福利了，这时候一张肉票可以同时换好几样菜，肉丝是以前只能打半瓢现在是不仅可以打一瓢还能加个别的菜，不过菜的质量好像有所下降，有时候搞得和以前的二食堂的水平差不多。
大多数购买肉票的人刚开始仅仅只是图个新鲜，看看二食堂的这个伙食到底怎么样，然后却发现这不是一般的坑，这简直就是学校的吸钱机器，于是纷纷脱坑。有的人觉得把为数不多的钱财用在这个上面是很不划算的，他们宁愿去泡方便面吃，还有些人经济上实在是不许可，一周就只能买个一两张来改善伙食。海利是一直在买肉票，一是他实在是忍受不了那和完小食堂差不多的伙食，二是可以避开秩序混乱的队伍节省时间。一周总共十五餐，他一般是买了十张票，海利并不是在自己班上的生活委员手中卖的，而是在94班的生活委员那买的，当时可能知道的人不是太多，那人和后勤处估计有点关系，弄到的票如果卖给关系比较好的人的话，一张只要五角，再说94班买票的人实在是人，与其卖不出去了还不如低价出售。
不过无论如何去二食堂里打的菜是怎么多怎么好，和老师们的公餐比起来那是不值一提的，学生时代的生活就是这样苦的，当然和他们的父辈甚至爷辈们也是无法相比的，处在艰难之中也应该不要抱怨，要忆苦思甜，要不断努力，争取早日改变局面过上好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