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推了推眼镜,“不知道你以前是在哪家医院查的,反正刚才我们的仪器查出来,你子宫里有一个良性肿瘤。”
白悠然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风把她的短发吹得随风飘舞。
这一上午的时间里,她知道了两个坏消息。
一是,她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二是,她可能不会再有怀孕的机会了。
霍沉渊匆匆赶到,见她在风中静默地伫立着,心像是被剜了一块一样。
他慢慢靠近她,替她披上了衣服,“你都知道了。”
白悠然狠厉的目光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霍沉渊看着她手里的体检报告,心里怅然若失,“你当时大病初愈,不能再刺激你。”
白悠然拼命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白家的女儿,不是吗?”
霍沉渊跟着一怔。
确实,在最初,他对她产生兴趣的时候,就曾详细地调查过她的底细。
但是她的父亲把她藏得很好,无论怎么查,表面上都是一干二净又清清楚楚的白家女儿。
他便也没再去查。
直到在游乐场里,找来了白家的老佣人时,老佣人和他见面时说漏了嘴,他才知道,她父亲从小不疼爱她的原因。
她不是白家老板的儿子,他和许牧晴结婚时,许牧晴已经有了身孕。
霍沉渊得知后便全面封锁了这个消息,没想到,他百密一疏。
白悠然无情地捶打着他的肩,而后又傻傻地停下了,开始笑。
“其实知道了真相又如何,自小我对那个父亲便没什么感情,我还一直好奇,他为什么不喜欢我,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霍沉渊看在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她,心里十分疼惜。
医生说了,她不应该再受刺激的。
白悠然抹了把眼泪,“回去吧。”
霍沉渊揽着她,“不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在当初,方薇薇被绑架遇害的那片废弃工地上,霍沉渊种满了漂亮的花朵。
他希望每次白悠然来这里的时候,都不要再轻易地伤感悲观。
去年种了薰衣草,今年又加种了一些茶树。
白悠然下车时候,扑面而来的空气中还挥洒着茶叶的清香。
她丢掉了身上的束缚,只穿着长裙便进了花丛中。
看着她逐渐展开的笑颜,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了。
但是心情低落的大有人在。
比如坐在霍沉渊办公室里的卫兰。
她正在审阅着设计部的稿件,这时霍沉渊的助理又抱着一摞文件敲门进来了,“卫兰姐,这里还有一些文件需要签字。”
卫兰揉了揉脑袋,但也不好冲他发火,“行,放那吧,一会儿通知你来拿。”
霍沉渊是带着他的小娇妻疗伤去了,但这堆下来的工作都交给她就不厚道了吧?
卫兰还在咬着笔头,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清来电的人时,卫兰顿了良久才接。
电话那边的林木沐正在悠闲地喝茶,“卫小姐,我们见一面吧。”
卫兰微笑着放下了签字笔,“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当初林木沐可是想要她的命,要不是白悠然及时赶到救了她,她现在恐怕都没命坐在这里了。
林木沐也不意外,“那就在电话里说吧,我知道你在查什么,但是我劝你尽快收手。”
卫兰好整以暇地拿开了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好意思,午饭时间了,我要出门了。”
她径自挂断了电话。
跟林木沐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没过一会儿,碰了壁的林木沐就发了信息过来,让刚站起身的卫兰直直一愣。
“你有和霍沉渊提起过澳洲吗?”
卫兰死死地攥着手机,回复:“他知道了又如何?”
林木沐又发了消息过来:“如果他知道你从回国的时候就步步算计,他会不会把你扔回去呢?”
卫兰气得把手机扔了出去。
不能,千万不能让霍沉渊知道,她回来的真正目的。
至于林木沐那边,反正白悠然一时半会儿也没心思要管,就先搁置着吧。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心绪。
助理进来的时候还被她冷漠的脸色吓了一跳。
云城郊外。
霍沉渊从车上找出了一些野餐露营用的东西,他干脆提议,“我们今晚住在这里怎么样?”
白悠然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他,“这里晚上很冷,而且,你的车里也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事实证明,白悠然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一行豪车送了帐篷被褥还有烧烤的吃食过来。
白悠然瞠目结舌地看着地上的一堆东西,“这……要不我们回家吃吧?”
其实,霍家别墅的小院子也挺好的。
霍沉渊没有回应她,倒是指着天上让她看,“今晚有星星。”
白悠然好奇地去看,“星星?”
没有星星。
白悠然有些生气地转头,不料想正好撞在他的唇上。
他的眼里满含得逞的笑意。
白悠然的脸霎时间红了。
她现在的情况虽然有好转,但比不上之前的活蹦乱跳,遇见这种情况也不再和他拌嘴,而是悄悄瞪他一眼。
霍沉渊看着她洁白的侧颊,即将吻上去,但他的眼前突然一亮,接着把白悠然的头掰到了后面。
是流星雨。
好像今夜所有的星星都被流星雨的光芒遮盖了。
霍沉渊推了推她,“许愿吧,不要念出来。”
白悠然堪堪放下手里的毯子,双手合十。
一,希望薇薇在天堂里能够快乐,顺遂。
二,希望斯承能平安长大。
三,希望……你能让我失忆,忘掉现在一切让我忧心的事。
许牧晴,霍姑妈,还有林木沐等等,这些打乱我生活的人,都让我忘记吧。
霍沉渊瞧着她这么虔诚的模样,弯起了嘴角。
这不是什么流星雨,是他吩咐人制造的人工盛景。
但是只要能让她开怀一些,他就算搭进去所有也无所谓。
等赏完了流星雨许完了愿,霍沉渊打起了烧烤架子开始准备做东西吃了。
白悠然在一旁娴静地串肉串,有时候漫不经心地还会戳到手指。
他表面上虽然敲着她的头,骂她小笨蛋。
但是心里却一片沙尘暴。
这群没用的东西,连肉串都不会提前弄好。
霍沉渊的烧烤手法还是挺在行的,白悠然拿起一串烤翅,尝了尝,不禁赞叹,“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霍沉渊想了想,“大概就是斯承这么大的时候。”
他和霍世宽因为母亲的死一直冷战,但是霍世宽仍旧要求悲伤中的他进行各种培训,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他反感这种生活,便偷偷跑了出去。
跑到了一家城中村,里面也有人在烧烤,见他年级小又身无分文,便把他收留了一晚,还教他怎么烤串。
白悠然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户是好人家,一定也会有好报的。”
霍沉渊的手一顿,接着又波澜不惊地翻了翻烤串,“不,我被抓回去的当天,那家人就被赶出云城了。”
白悠然不禁皱了皱眉,“就是因为收留了你?”
霍沉渊不置可否。
所以生长在富贵人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从小没有一个朋友,只有到大学才认识了郑奇。
白悠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抬头看着天,“其实我也怀疑过,我父亲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女儿。”
“现在知道了真相,我反而会去幻想,如果一开始我就没在白家生活,会不会现在的日子能好过一点?”
霍沉渊拿丸子打断了她,“未必。”
白悠然接过了丸子,“怎么呢?倘若真的这样,或许我就不会遇见你,也不会因为你发生一系列遇险的事情。”
霍沉渊问她,“不,即便那样,我也会找到你,让你遇见我。”
既然是注定要有羁绊的两个人,只要共同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又怎会一辈子不相遇呢?
白悠然望向他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星子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除了带给她猝不及防的危难,也给了她最炽烈的爱。
吃完了东西,霍沉渊开始扎帐篷了。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碰到难事。
白悠然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你以前没有扎过帐篷吗?”
霍沉渊别开了眼睛。
别说扎帐篷了,他连夏令营都没去过。
记得有一次,他刚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那时候他妈妈还在,给他准备了各种东西。
唯独没有帐篷。
傍晚,大家都在帐篷里取暖,只有他和一个小女孩缩在外面,一人一个小火堆取暖。
听到这里,白悠然一阵惊呼,“原来那个小男生是你啊!”
霍沉渊扬眉看着她,“你是那个小女孩?”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愣愣看着对方,而后相视而笑。
白悠然的妈妈也忘记给她带帐篷了。
而自从那次之后,霍沉渊便退学了,在家里由霍世宽请来的教授教他。
他们也没再见过面。
总而言之,就是,他们两个都不会搭帐篷。
深夜,霍沉渊搂着白悠然躺在车子后座上,开着天窗看天空。
听到她均匀且清浅的呼吸声,他又紧了紧怀抱。
命运,确实是种神奇而无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