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扑通’。
努力了许久的燕樊突然能听到一声轻响,感觉自己从什么地方挤了出来,变得轻飘飘的,眼睛似乎能视物了。
可是不对啊!
这和房梁平齐的视野是怎么回事?
抬头屋顶就在咫尺之间,从破漏处还能瞧见头顶星光点点。
低头一看,离地竟然有近一丈高(一丈3.33米),而且也瞧不见身体,倒是正下方侧卧着一个身影,边上还有一个圆滚滚的麻布囊袋和一个木匣子,场景有点像80年代古装剧。
他有些明白自己的处境了,穿越过来没有取得身体的控制权,现在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
这算是不错的结果,如果一直在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地方困着,那才是真的可怕。
忽然从屋顶处吹进一阵下压的旋风,燕樊被吹得在空中连转了几个圈,又被吹回了身体里。
出来放风还不到五秒钟啊!
不过这一次回到身体,他有了一些触感,能察觉到胸膛的呼吸起伏,手肘有点麻麻的,虽然依旧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此时夜已深,燕樊边上的厢房又响起了敲门声。
厢房里的书生点着烛火,正在夜读备考。
“书生书生,快开门。”听声又是昨夜的那个女子。
“我做不来苟且的事情,昨夜也与姑娘明说了,怎么今夜还来纠缠?”宁姓书生被白天的事情搅得心烦,语气非常的不耐烦。
“我见过许多人,但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刚直。你有圣贤人的品德,我不敢欺骗你。我叫聂小倩,十八岁就病死了,埋在这座寺院旁变成了野鬼,不幸遭受妖魔的威胁,让我用容颜去迷惑别人,这本来并不是我愿意做的。现在这寺中没有人可以杀,鬼夜叉很可能要来杀你。”名叫聂小倩的女鬼如是说到。
“嘶,那兰溪来的主仆二人是死于你手?他们的尸体呢?”宁姓书生闻言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平常人不至于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只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没有杀人的手段,他们是贪图美色和财帛才被迷惑;鬼夜叉吸食了他们的血肉,又将他们的魂魄卖给黑山鬼蜮的主人奴役,我不想你这样的人也遭遇横祸,才过来和你坦白。”
“唉,我虽然同情你的遭遇,可……”
咯吱。
宁姓书生说着,随手也开了门,将聂小倩请入房内深入交谈起来。
“如今我的性命危在旦夕,悔不听同窗好友的劝诫啊。你能来报信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不能再拖累你出现意外,还请你现在离开,我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两人交谈了一会,宁姓书生果断的做了这样的决定。
“过去的错事做了太多,实在不忍心目睹你这样的人死于非命,还请让我傍你左右才能心安。”聂小倩面带笑容的答道,此时的她远比昨夜更动人,也更真实。
“既然如此,也不能让你违背本心;书院的老师曾教导过我君子也该有一些勇武,随身携带的短剑也曾斗过歹人,今夜就让那鬼夜叉也尝一尝它的锋芒。”
言罢,宁姓书生真的从放在书桌旁的背笈里,掏出一柄长二尺八寸的短剑。
‘铿锵’一声,短剑出鞘,剑身寒光闪闪,竟然保养的颇为妥当。
再看那握着剑柄的手稳稳当当,隐隐间让人觉得好似握着一杆大笔,随时能挥出墨来。
“对了,我也是失了礼数,直到现在还没有通报姓名;我姓宁,名采臣,字剑臣,是万松书院的生员,此次是来金华参加乡试的。”宁采臣拱手自报家门,对于聂小倩的义举已经认可。
“你果然是个真君子,但是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南边厢房的剑客是个奇人,若是能得他允许,与他同住几日,应该能保全你的性命。”
“你是说燕兄?”
“自然是他。”
“可是燕兄数日前出去办事至今没有回来,不过他倒是说过,如果遇见不寻常的事情,可以去他房里避难,当时我还以为是玩笑。”
“果然只有你这样的真君子才能得到奇人的青睐,他能开口允诺,定然是有能护你周全东西在他房里。”
“姑娘的夸奖实在让我羞愧,想我生平除了做到无愧于心,却是对不起家里的老母和贤妻;多余的话还是待会再说吧,我们先去燕兄的房里避难。”
说完宁采臣带着聂小倩,来到燕樊所在的厢房门口,告罪了一声后就推开了房门。
厢房内里的陈设异常简单,四周围空无一物,毕竟是个荒废的古寺,没有像样的家具也是正常。
只有正中央侧卧着一个人,好似一尊睡着的卧佛,自然就是还动弹不得的燕樊了。
燕樊的身体背对着房门和一张矮几,月光从房门照进来,能看见矮几上面摊开一张竹简,还有一盏没有点亮的烛灯,一副方才还在夜读的样子。
他的面前是一方,近一尺长约五寸宽的木匣子,脚边有一个圆鼓鼓的囊袋,囊袋的底端似乎还有些湿润,房里有一股腐臭的怪味。
“燕兄!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没有得到允许就直接进来,还希望你不要怪罪。”宁采臣见到这番情景,喜出望外的道。
这喜的心情,其一是遇见救星的欣喜,其二是得见友人归来发自内心的欢喜,至于哪种喜多一些,只怕宁采臣自己也不知道。
倒是聂小倩方一踏入屋内,心里就发出警兆,似乎是遇见了克星一般,忽然她好像被巨力撞击了一般,被拍到了墙角,即使在半空中依然不忘叫道。
“宁生,小心!”
“聂姑娘,你这是?”
宁采臣走了两步,听到聂小倩的提醒,反身问道。
可是他这一回头就看见,门口出现一道怪异黑影,还伴着一阵迷人双眼的黑风。
说那是黑影也不确实,真正的说法应该是个冒着雾气黑光的一团鬼影,它有着雷电般的眼睛一闪一闪透着凌厉,血色的舌头有如钢剑般锋利的样貌,除了这两处能用凡俗的言语形容,其他的特征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名状。
这就是地狱的恶鬼,人间的夜叉吗!
宁采臣心里惊惧,但是他的胆气确实异于常人,没有一丝犹豫,手中的剑抬起就要劈去。
可惜那鬼夜叉的速度岂是凡人可以跟上的,更不用说它现在的目标根本不是毫无威胁的宁采臣。
除了进门时候顺手给聂小倩的一巴掌,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话语,直直地向着燕樊的方向袭去。
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威胁,这一点是活了数百年的夜叉此时唯一认定的。
只有杀了他吃了他,自己才能在这一片继续逍遥自在,才能从黑山那里得到更多。
至于试探什么的,昨夜吃了两个人就已经是试探了,现在下定决心要分出死活,自然是出尽全力才行,想来这剑客见到友人的时候也应该是最放松的时候才对,此番动手已经是最好时机。
门边的宁采臣见到夜叉从他身侧划过,瞬间明白了什么,甚至来不及回头,只能大喊一声。
“燕兄,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鬼夜叉兴奋得以为自己要得手的时候,燕樊面前的木匣瞬间弹开了盖,从内里飞出一道荧荧白光。
诡异的是,随着白光迸出鬼夜叉停滞在半空,身形无法再前进分毫,似被定身了一般。
只听见‘叮’地一声脆响,鬼夜叉的舌尖依然离燕樊的脑袋有半尺长,反而是鬼夜叉自己的脑袋没入了一道白光。
随后又是‘砰’地一声,鬼夜叉竟然炸成一团稀薄的黑雾,甚至来不及哀嚎。
再定睛一看,黑雾中,飘着一柄两寸有余,犹如韭菜叶子一般宽的小剑,不过原来剑身四周的白光此时已经不见。
那鬼夜叉化成的黑雾‘呲溜’一声被吸入了燕樊脚边的囊袋里,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没有了一丝痕迹。
聂小倩依然艰难的靠在墙角余惧未消,不过天快放光,她不能久留,看到鬼夜叉轻松伏诛,心里轻松之余,又害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只好顶着惧意挪动着小碎步想要离开。
宁采臣见状,本能的上去扶了她一把,不过随后又觉得有失礼数松开了手,差点没让聂小倩跌坐在地。
聂小倩也没有怪罪他,仍觉得他是个真性情的君子,心里掀起了一丝异样的情感,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带着一丝哭腔道。
“你是仗义君子,我是害过人的女鬼,本不该有这样的奢望,但还是希望你能把我的朽骨带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安葬,我将感激不尽。”
“只是举手之劳,你的恩情我也应该回报。”宁采臣没有思考就直接答应了。
“多谢你的高义,请记住,寺庙北边的荒冢,白杨树上有乌鸦巢穴的地方便是我的墓地。”
言罢,聂小倩已经出了门去,三两下没了身影,唯独留下宁采臣依然望着她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