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途灭虢是春秋中期的一场战争,规模虽小,影响深远,在中国战争史上占有一定地位。此次战争中涉及的几个重要人物都非常有名,听戊申细细道来。
先说一点,历史上,假途灭虢总共假了两次,也就是借了两次道,第一次灭了虢国之下阳,第二次虞、虢俱灭。梦龙兄将两次借道合二为一,这是书中与史书不同的地方。
晋国地处中原,晋国之南是虞国,虞国之南是虢国。虞国和虢国是两个公爵国,国小但位尊,两个国家关系很好,同进同退,因此大国不敢正视。虢国到了虢公丑这一代,喜欢用兵,经常侵扰晋国南方边境,晋献公因此决定伐虢。其实这只是晋国伐虢的表面原因,还有更深层次的因素。晋国因为长时间的内乱,国力消耗,无暇争夺中原霸权,到了晋献公这一代,晋国已经统一了几十年,国力得到长足发展,晋献公意欲窥伺中原,而虞国和虢国就是晋国进军中原的两个绊脚石。虞、虢之西是重要的殽函通道,虞、虢之南就是中原腹地,只要消灭了这两个国家,一可以遏制西秦争夺霸权,二可以长驱直入问鼎中原,这才是晋献公假途灭虢的根本原因。
但虞、虢可不是那么好灭的,因为两个国家紧紧相连,彼此相通,关系很好,若攻其一,另一必救,而且要分清主次,先打谁后打谁。对晋献公来说,当然是先打虢国,因为虢公丑膨胀了嘛,老找晋国的麻烦,有出兵的理由。晋献公就问自己的首席谋臣——大夫荀息,虢国可以打吗?荀息说不能打,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虞国和虢国的关系很好,无隙可趁。晋献公说,那就没有办法了吗?荀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提出了三条行之有效的策略。
一:投其所好。虢公丑好色,荀息建议晋献公挑选一些美女送给他,让他好个够。美女送到,虢公丑便要笑纳,虢国大夫舟之侨识破晋国之谋,忠言进谏,虢公不听。此后,虢丑白天听歌,看美女跳舞,晚上夜夜找晋女寻欢,渐渐荒废朝政。舟之侨再次进谏,被虢公丑贬到下阳去了。
二:借刀杀人。送美女的同时,荀息派人带重金贿赂犬戎主,犬戎贪晋重利,同意派兵袭扰虢国,可惜第一次出师不利,打了败仗。这下惹毛了犬戎主,大起倾国之兵,与虢兵对峙于桑田。
三:假途灭虢。荀息的第一策使虢国产生了内忧,第二策使虢国滋生了外患,身处内忧外患双重夹击之下的虢国,犹如一只懵懵懂懂的绵羊,尚不知自己已经危机四伏。晋献公再次询问荀息伐虢之机,荀息献上伐虢之第三策,也是最重要的一策——假途灭虢,假途就是向虞国借道。虢国的内忧、外患,对晋国来说终究是外部因素,若要取之,必须自己动手,而假途灭虢就是一个极富操作性和挑战性的策略。
晋献公就对荀息的假途灭虢之计提出两个疑问,第一,虞公肯信我吗?第二,虞公肯借道吗?先说第一个疑问,因为晋国之前又是送美女,又是送宝物,虽说是让虢公丑玩物丧志,但在别人看来,晋国在主动和虢国示好,两国明显属于友好邦交。现在突然要打虢国,虞国不免产生怀疑,一是怀疑出兵的真假,而是怀疑晋国的信用,伐之无名,因此晋献公有此一问。荀息说,这个好办,你让边境的人到虢国去找事儿,两国边境的人本来就经常攻战,有人挑衅,肯定打起来,我们就师出有名啦,虞国就不会怀疑我们。晋献公依计而行,边境的人果然打起来。第一个问题解决了,那虞公肯借道吗?如果干磨牙花子,他肯定不借,必须得给他点儿甜头儿,而且考虑到虞公是一国之君,寻常宝物难入其眼,得是世间至宝才可以。晋献公有两件罕有的宝物,垂棘之璧和屈产之乘,垂棘之璧就是垂棘这个地方产的美玉,垂棘出产的玉石很有名,就像大家都知道的和田玉、龙泉剑一样,垂棘之璧在古代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夜明珠,反正都是很稀有的宝贝。屈产之乘就是屈产这个地方养的马,通常都是好马千里马,就像汗血宝马一样。晋献公的两件宝物更是百里挑一的,垂棘璧中璧,屈产马中马,诡诸同学爱之非常。荀息说,你把这两件东西拿出来,我敢担保,虞公一定会借道。诡诸牛眼一瞪,我也知道他会借道,可这两件宝贝我收藏已久,怎么能轻易给别人。荀息笑笑说,我知道你舍不得,不过这只是暂借,你想,虞国如果借道给咱们,那虞、虢联盟就瓦解了,虢国没有虞国的援救,一定会被我们拿下。灭了虢国,顺道再把虞国也灭了,垂棘之璧、屈产之乘还不是归于你的囊中。现在你把这两件宝物送给虞公,就好像把玉璧放在外面的别墅,把血马养在另一个马厩一样,早晚不还是你的嘛。晋献公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里克又提出自己的担心,他说,虞国有两个贤臣,宫之奇和百里奚,他们可是很精明的,肯定会看穿你的计谋,如果他们出言谏阻,咋办呢?里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宫之奇和百里奚都是很贤明的人,宫之奇大家可能比较陌生,百里奚非常有名,人称五羖大夫,辅佐秦穆公成为春秋霸主,宫之奇和百里奚同位,自然也很厉害。荀息说,这俩人的确明于事理,也肯定会进谏不让虞公借道给我们,不过不用担心,臣虽名臣,君是昏君,虽谏必不从也。晋献公看他说得这么笃定,就把璧和马交给他,让他到虞国借道。
公元前658年,周惠王十九年,晋献公派荀息携带重宝献给虞公,请求借道伐虢。一开始,虞公听说晋国想借道伐虢,恼得很,等见到垂棘之璧和屈产之乘,两眼放光,哈喇满地,不但答应借道,还自愿当伐虢先锋。结果比荀息预料的还要好。宫之奇以唇亡齿寒之理进谏,并预言虢亡之后,祸必移虞。虞公不听。宫之奇欲再谏,百里奚劝阻,言,吾闻进嘉言于愚人之前,犹委珠玉于道也。桀杀龙逢,纣杀比干,惟强谏耳。子其危哉!宫之奇无奈,举族而迁,不明去向,百里奚独留虞国。
荀息假途灭虢之计已成,晋献公遂拜里克为大将,荀息为军师,率车四百乘伐虢。荀息使虞国军队为前锋,赚开下阳城门,下阳失守,守将舟之侨投降。里克用舟之侨为向导,进攻虢国都城上阳,虢公丑遭受晋国、犬戎两面夹击,大败,逃往周都洛邑。里克进城安抚百姓,虢国府库搜掠一空,虢国灭亡。
里克灭虢之后,派人驰报晋献公,回军经过虞国,托言有病,休兵城外,要等到病好才走。虞公仍未醒悟,竟送医送药,关怀备至。虞国不灭,迷梦不醒。不久,晋献公亲提大兵到来,名为接应里克,实为灭虞。诡诸邀虞公出城围猎,里克趁机灭了虞国,虞公、百里奚等俱为俘虏,垂棘之璧、屈产之乘重归晋献公。至此,历史上有名的假途灭虢落下帷幕,晋国打开争霸中原的新篇章。
假途灭虢是一次中小型战役,规模不大,但影响深远,它向后世昭示了弱国互相联合对抗强国以求得生存的基本战略,也揭示了强国分裂弱国联盟各个击破的应对策略,可以算是战国时期合纵连横的雏形。
本节中提到一个很有名的人物,百里奚,百里奚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是怎么一步步沦为晋献公的囚犯的?请继续关注戊申读东周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