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州吁篡逆被杀之后,他的弟弟姬晋继位,是为卫宣公。卫宣公没啥本事,也没啥作为,他的一生碌碌平庸,称不上昏君,更算不得明君,卫国在他手里原地踏步,半死不活。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卫宣公身上至少还有两个闪光点,第一,他私通自己小妈,第二,他睡了自己儿媳妇。咱们慢慢说。
姬晋还是公子时,看上了他爹卫庄公的小妾夷姜,夷姜是卫庄的妃子,也就是姬晋的小妈。估计姬晋年轻时也算风流倜傥,夷姜被轻松搞定,两个人还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急子,寄养民间,姬晋即位之后就立急子为嗣,称世子急,并让右公子职辅助他。有的地方也称急子为太子汲,因为急子住在汲地,就是现在的河南卫辉,急子是汲氏的老祖宗,西汉汉武帝时期有一个很有名的大臣叫汲黯,就是急子的后人。
急子十六岁时,卫宣公给他找了门亲事,女方是齐僖公的大女儿,也就是之后的宣姜。宣姜有绝世之姿,姬晋听说以后直流口水,先让急子去宋国,把他支开,然后在淇河边上盖了一座海景别墅,搂着宣姜住进别墅,研究瑜伽,过起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就这样,姬晋把自己儿子的老婆抢了。
急子回国之后,到别墅复命,姬晋让他叫宣姜小妈,急子全无怨恨之意。急子这个人是深受周朝礼乐宗法制度影响的一个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观念深入其心,他的老爹给他戴了绿帽,就算无能为力,至少心里应该很气愤,但急子没有,他的内心波澜不惊,可见他对君臣父子观念有多看重。
卫宣自从睡了宣姜,吃了嫩草,就把夷姜这根老葱扔在一边,整日整月整年的跟宣姜练习瑜伽,一练三年,生了俩儿子,大的叫公子寿,小的叫公子朔。
宣姜年轻漂亮,而且练的一手好瑜伽,卫宣很喜欢她,捎带着很喜欢宣姜的大儿子公子寿,起了废急立寿的想法,并且私下里嘱咐左公子泄,要他将来扶公子寿为君。
公子寿是个好孩儿,品行端正,孝悌友爱,虽然嫩草和老葱不对付,但公子寿依然很尊重自己的哥哥急子,两个人关系很好,就像一母同胞一样。
公子朔就不一样了,虽然和公子寿是一母同胞,性情却是天差地别,公子寿温良敦厚谦谦君子,公子朔心狠手辣蛇蝎心肠。而且蛇朔有觊觎君位之心,恨急子入骨,当然他也恨公子寿,因为就算急子死了,他仍然不能继承君位,但事有轻重缓急,他就暗中算计,企图先把急子除掉,再对付公子寿。
蛇朔常常在他妈宣姜面前说急子的坏话,说多了宣姜也就信了,而且宣姜也觉得急子碍眼,因为最初入卫时她是知道自己要嫁给急子的,现在跟卫宣公睡了,见到急子总觉得抹不开面,别扭。所以这母子俩就经常在卫宣公面前说急子的坏话。
有一天,急子生日,公子寿给他办了个生日party,蛇朔也来了。公子寿和急子性情相投,爱好相近,话题很多,谈天说地指古论今,所言皆中正礼义之语。蛇朔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插不上嘴,自己坐在那跟个信球似的,后来,这鳖孙就自己走了。
蛇朔回去直奔宣姜寝宫,还是老一套——演戏、装哭、说谎。当时蛇朔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除了这些,他也没啥球本事,典型一个杂种熊孩儿。他说急子在寿宴上称呼他为儿子,还说宣姜本是他的老婆,不过是借给父亲玩玩,以后还要归还之类,正刺中宣姜心病,母子俩又到卫宣那告了急子一大状。
卫宣那豆腐脑还没完全进水,就召公子寿问了问,寿说没这事。卫宣不好问急子,就派人责备老葱夷姜,说他教子无方,夷姜一气之下,上吊死了。
宣姜蛇朔害怕夷姜之死牵扯自己,又在卫宣面前说了许多坏话,定要他杀掉急子以绝后患,卫宣居然同意了,这狗日的。可姬晋害怕留下杀子恶名,就和蛇朔商量,想了一条计策。当时齐僖公正在伐纪,向卫征兵,卫宣就以定期为名,派急子去齐国,授以白旄。从卫至齐,先走水路,后走陆路,登陆之地正在莘野,卫宣就决定在莘野截杀急子。蛇朔养了很多死士,是专门用来对付急子的,这时候正好用得着,他让这些死士在莘野埋伏,以白旄作为认记,一见白旄立即动手。蛇朔安排好了以后,回去跟宣姜显摆,母子俩高兴的跟吃了一吨屁似的。杀人如此快乐,而且杀的还是骨肉至亲,这娘俩心灵扭曲不是一般的严重。
公子寿见到姬晋和蛇朔鬼鬼祟祟,心中生疑,探问宣姜。宣姜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什么话都说了。公子寿又惊又怕,知道姬晋和蛇朔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只有赶快通知急子,要他逃去他国。
急子是个受宗法礼仪禁锢很深的人,他说——为人子者,以从命为孝。弃父之命,即为逆子。他不愿意当逆子,他说世上有没有父亲的国家吗?如果有,我就去。急子虽然知道前面是死路一条,还是毅然前往,没有丝毫犹豫。急子无疑是个孝子,虽然这种愚孝的做法并不可取,但戊申仍然由衷的佩服,坦白说,我自己做不到。
可有人做得到,公子寿就做得到。公子寿一向是以急子为榜样为标杆的,以前很敬重他,现在更加敬重,他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急子送死,他要代他去死。有两点原因,第一:“子不可以无父,弟不可以无兄。”前半句说的是急子,后半句说的是自己,急子可以如此事父,他也要如此事兄,以死代之,以全兄弟之义。第二,如果急子死了,公子寿必定即位,到时人家肯定以为是他派人杀了急子,无法自明,若要自明,只有以死明志。鉴于这两点原因,公子寿决定替死,他期望着自己死了以后,姬晋可以天良萌发,赦免急子,慈孝两全。殊不知姬晋和蛇朔别说天良,他们是连地良也没有的。
心志高洁的人是不允许自己的声名受到任何玷污的,哪怕被误解也不行,他们闻于声名,也被声名所累,急子是这样,公子寿也是这样。也许在有些人看来他们迂腐的可怕,但戊申每每读到这些故事,心中都油然而生崇敬之情。
公子寿决定以后,带着酒为急子饯别。急子以君命在身不敢逗留为由推脱,估计他心里也有感觉。公子寿不管,满满斟了一樽酒,还没说话已然泪流满面,泪珠一滴一滴掉进酒里。急子触情,赶紧接过来要喝。公子寿说,酒已污矣!急子曰:“正欲饮吾弟之情也。”遂一饮而尽。戊申读到这里不禁动容,被他们这份兄弟情义深深感动,多么好的两个人啊。两人泪眼相对,黯然共饮。公子寿有心留量,急子到手便吞,不觉尽醉,倒在席上,鼾然睡去。此正公子寿之计,灌醉急子,自己舍身赴死。
寿子乘了急子之舟,插上了白旄径往莘野而去,临行前将一竹简交于侍者,吩咐急子醒后示之。寿子到了莘野,死士认得白旄,众人齐上将他杀死,割了头颅,盛于木匣,拿了白旄,回去领赏。
急子酒量还行,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一看竹简,只有八字——弟已代行,兄宜速避。急子大惊,赶紧乘船追赶,希望可以追回寿子,以免误杀。岂知寿子已然捐生,急子途中碰到死士之舟,心中生疑,以语诈之,死士误认为蛇朔的人,捧出木匣献上。急子一见寿子头颅,心中大恸,失声痛哭,大呼冤枉。死士惊问,父杀其子,有何冤枉!急子遂亮明身份,同死于死士刀下。
这就是乘舟之冤,一对可歌可泣的仁兄义弟的故事。戊申第一次读到此事时大概是在《史记》上?彼时只识其形,却也颇有感触。此时再读,已识其情,兄弟情义历历在目,仿佛昨日,却也无何如之,只能将满腔胸臆直上青云,使英灵可见,明后世敬仰。也许很多人都会说他们蠢笨,逃了不就完了吗,还两个人去送死,真是愚到家了。是啊,这样说完全没有错,畜生是感受不到人的高贵情感的,正如那群死士,急子、寿子在他们眼里跟一般人没有分别,只是任务目标而已,他们绝不会认为二人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雇主给的价格而已,死士们肯定也会笑急子、寿子都是傻子。这种人自古至今都不会少,他们和他们的笑都像蒿草一样轻浮,最后落在地上,混进污泥,被历史的车轮辗轧,辗到灰飞烟灭,只有二子的悲歌,仍流传世间,从古至今。
诚然,他们的行为并不可取,但不代表他们不高尚。就像之后的屈原,投江殉国也不可取,后人却依然年年祭祀,他们祭祀的不是那具肉体,而是一种精神,一种舍身为国的勇气。同样,急寿二子也是值得纪念的,“明知前方是尽处,偏将残步踏黄泉。”舍身取义,便当留名千古。
《诗经》有云: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鉴于时代原因,诗中不敢明言,思念关切之情却跃然纸上,就好像嘱咐自己的子女那般真切。
急寿死了,卫宣也被气死,蛇朔如愿即位,是为卫惠公。后来蛇朔被左右公子设计驱逐,黔牟即位,蛇朔逃往齐国。至于宣姜,被公子硕烝了,公子硕是卫宣的儿子,二人生男女五人:长男齐子早卒,次戴公申,次文公毁;女二,为宋桓公、许穆公夫人。所谓上烝下报,烝就是和长辈女子通奸,宣姜啥事都干,倒不失了卫国的传统。
齐僖公这俩女儿都是奇女子,宣姜烝舅,舅就是公公,文姜淫兄,与姐姐相比,文姜不遑多让。欲知其事如何,请看下节——桃之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