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厉公的即位过程是不平常的,即位以后很长时间里也是很烦恼的,直到郑国对宋对齐作战,接连取得大胜,郑厉公才一吐晦气,尝到作为国君的快意。此时,没有了要账公司喋喋不休,又在国际上扬眉吐气,郑厉公登位不久即达巅峰,这是很多国君都求之不得的,郑突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比父亲郑庄公更加神武,此时的他可谓是春风得意,畅快无比。
然而好景不长,宋冯一直在积聚力量,他对郑突已经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现在已经不是要账的问题了,他要联合诸侯对郑用兵。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宋庄公将郑国之前所纳的金玉珠宝等物贿赂齐、蔡、卫、陈四国,向四国借兵复仇。又一次五国伐郑之役开始了。
面对五国联军,这次郑厉公表现的很勇武,他想率领郑军出城迎战,祭仲不同意。祭仲说,宋冯起倾国之兵,盛气而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如果出兵,打败了——社稷难保;打胜了,将结弥天之怨。所以这个仗不能打,“不如纵之”,意思就是咱们闭门不战,就东郊那点儿东西,他们爱咋咋地。郑国和宋国都处中原腹心四战之地,所以城墙修筑格外坚固,顶宽12到15米,底宽25到27米,高11.5到12米,咱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城墙的坚固程度。而在同一时期魏国的城墙高才2到6米,墙基厚13到15米;鲁国的城墙高4.5米,城墙底部宽20米。郑国和宋国的城墙规格绝对是诸侯中最高的,所以祭仲提议坚守不战,五国联军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郑厉公犹豫不决,因为他即位后进行的两次重大战争中宋国都是失败者,他觉得宋国没什么了不起,这一仗可以打,如果打赢了,那郑厉公的名头将响彻诸侯。就在郑厉公犹豫的时候,祭足下令,坚守城池,有请战者杀之。他越过国君直接下令,这属于明显的僭越行为,祭仲完全不拿郑厉公当回事,当他是摆设,有你没你一个样,可谓是独断专行。郑厉公很生气,但他没办法,正因为他没办法,所以祭仲才敢这么做。
宋冯见郑师不出,就在郑国东郊民巷大肆抢掠,以火攻破渠门,进入大逵,至于太宫,尽取其椽以归,为宋卢门之椽以辱之。宋冯见不能动郑国根基,就怂恿兵勇爬上太宫殿顶,上房揭瓦,把房瓦下面的椽子都抽走了,回去安在自己宫殿房顶上,以此来恶心郑厉公。
郑突当然是恶心透了,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本来有能力反抗却不能反抗,你说他心里是什么滋味——恶心的够够的。
渠门之败后,郑厉公郁郁不乐,就想,祭仲如此专行,我却毫无办法,这个国君当得有什么意思!确实没什么意思,就从这时候开始,郑突有了暗杀祭足之心。
次年春三月,周桓王死了,他的儿子世子佗即位,是为庄王。郑厉公听闻,欲遣使前往洛邑吊贺,祭仲不同意,他说姬林和先君也就是庄公有仇,他死了正好,不准去!郑突恨得牙根痒,真想亲手把祭仲掐死,然后再吊起来鞭尸。郑厉公就决定,必须除掉祭仲。
可祭仲是谁啊?权倾朝野,门人众多,他是郑国实际上最有权势的人。文武大臣心向昭公,所以他们听祭仲的,不听郑厉公的,郑突已经被架空了,他就是个光杆国君。所以,杀祭仲非常不容易,因为厉公无人可用,高渠弥虽然当时有拥立之举,但那是为了他自己,他和郑厉公之间没有多少交集,反而和祭仲靠的更近。郑厉公唯一可用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雍纠,而雍纠还是祭仲的女婿,你看郑厉公悲剧不?所以他对雍纠也并不能完全的信任,但除了雍纠他别无选择。
一天,郑厉公在御花园游玩,只有雍纠相陪,厉公看到飞鸟翱翔,心有所感,凄然长叹,他想借机试探雍纠,看他到底站在谁那边。
雍纠就问,主公贵为诸侯,尊荣无比,何故长吁短叹,有什么不满意的吗?雍纠是雍氏家族中的青年才俊,心思机敏,聪慧过人,所以才会被华督选中与祭仲结亲。这样的人会不知道郑厉公叹什么气吗?他是故意问的,明知故问,因为接下来他们将要谈到的事情很敏感,必须小心在意。
厉公就回答,百鸟飞鸣自由,完全不受制于人,我还不如鸟,所以心里不痛快。这个话虽然没有点祭仲的名字,但已经说的很明显了。雍纠把它点透了,主公所虑,莫非秉钧之人耶?秉钧就是掌握大权,秉钧之人说的就是祭仲。郑厉公点头默认。雍纠热血上涌,说了一番忠君爱国的言语,表明心迹,表示自己愿意为厉公竭尽全力。
郑厉公屏退左右,低声跟雍纠说,你不是祭仲的爱婿吗?再次试探。雍纠回答很有意思,婿则有之,爱则未必。也再次表明自己立场,我虽是祭仲的女婿,可那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我和祭家没什么感情,咱们俩才是亲哥们,郑厉公和雍纠是表兄弟关系。
郑厉公这才彻底放心,和雍纠商量刺杀祭仲之事。雍纠献策,现在东郊民巷被宋兵劫掠,残破不堪,主公命司徒修整,祭足必去视察,微臣设宴,在酒中下毒,鸩杀之。郑厉公说,寡人委命于卿,卿当仔细。可见杀祭仲这件事非同小可,如若失败,两人性命不保,也可以从中看出郑突要拼死一搏,他不想再继续做一个傀儡。
雍纠回到家,见到他的老婆祭氏,心中有愧,不自觉的表现出惊慌失措之举。祭氏很聪明,知道朝中必然有事,追问之下,雍纠说出东郊设宴祝寿一节,只是不提下毒杀人。祭氏知道雍纠没说实话,灌醉之后,趁其昏睡,猛然问到,君命汝杀祭仲,汝忘之耶?雍纠梦中失言,说出实情。
祭氏以“即嫁从夫”之语稳住雍纠,又以归宁怂恿祭仲成行为由回到父家,雍纠毫不怀疑,一一应承。
讲到这里,大家都能看得出来,祭氏要回去向祭仲告状。其实祭氏回到娘家并没有直接找祭仲说出实情,因为她心里有犹豫,有矛盾,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边是她的丈夫,一边是她的父亲,她既不想破坏丈夫的计划,又不想让父亲死于非命,本来她生命中最亲近最重要的两个人成了矛盾的两端,生死仇敌,任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会头大。所以她先找了她的母亲,问,父亲和丈夫谁亲?这和现在很多脑残问“老妈和老婆掉进河里先救谁?”这个问题一样。
此时,祭母并不知道女儿的想法,也不知道她问问题的目的,只是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对女儿的问题做出回答,并没有其他的考虑。祭母回答,两个人都很亲。祭氏又问,谁更亲一点?这才是她心里委决不下的难题。祭母说,父亲更亲。祭氏追问何故。祭母说出至理名言:没有嫁人的女子,她的丈夫是不确定的,她的父亲是确定的,原文——未嫁之女,夫无定而父有定;已经嫁人的女子,如果丈夫死了或者被抛弃了,她可以再嫁,此时她的丈夫仍是不确定的,而她的生命只有一次,她的父亲只有一个,这叫——已嫁之女,有再嫁而无再生。丈夫是人定的,父亲是天定的,丈夫怎么能跟父亲比呢?意思就是父亲比丈夫亲。
祭母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估计是被祭仲影响到了。成语“人尽可夫”就来源于这里,它的本意就是上面讲到的,说的是女人丈夫的不确定性,未出嫁之前谁都有可能是丈夫,这个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也不带有任何的情感褒贬色彩,在英语里面这叫做将来时,未发生。而现在,“人尽可夫”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个贬义词,甚至是一个很难听的骂人的话,指代的也不再是一种状态,而是某一个具体的人,充分表明女子的不贞洁和滥交,将来时成了完成时。人尽可夫的词性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得益于千百年来无数女人们前仆后继的贡献。
祭母说完“人尽可夫”这个话以后,祭氏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将雍纠之谋告诉了祭仲,祭仲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不怎么吃惊,只是嘱咐祭氏母女别再把这个话告诉别人,他自有安排。
祭仲让心腹力士强鉏(读音:锄)带着十余勇士护卫,又派公子阏在郊外搜查。祭仲视察当天,雍纠果然摆酒献寿,祭仲接过毒酒时扔在地上,金石崩裂,强鉏等上前拿住雍纠一刀杀了。郑厉公埋伏在郊外的甲士也被公子阏杀光,郑突听闻,知道自己已经不容于祭仲,不敢耽搁,立即出奔蔡国。后来郑厉公听说了雍纠告诉祭氏的话,就长叹,国家大事,谋及妇人,其死宜矣!就是说如此紧要的事怎么能跟女人讲呢?死了活该!用现在的话来讲雍纠就是十成十的猪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