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联军攻郑之后,庄公就要算后账了。你想,别人来打我一下子,事后我也不吭气,那不是谁想打谁打,任人欺凌任人摆布?我们看庄公对周国的态度就知道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庄公是一个有仇必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人,而他心里最恨的就是卫国和宋国,因为这两个国家实实在在的打他了。
先说卫国,早在卫桓公当政时期,他们就替公孙滑出头打过郑国,不过那次算是误会,卫桓公也认了错,庄公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这次州吁这个乱臣贼子居然也拿郑国开刀立威,当我是什么,谁都可以来搞一下吗?庄公本来是打算先收拾州吁,可卫国传来消息,州吁石厚已被上大夫石碏设计除掉,卫已立新君。庄公恩怨分明,既然州吁死了,也就不再找卫国的麻烦。
可宋国是必须要打的,因为五国联军宋国是打头儿的,他是老大,而且宋军进攻长葛,公子冯被逐,又跑来庄公这里哭诉。庄公当时就已经动怒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对不对,既然宋国忘乎所以,那我们还讲什么情面。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宋国是郑国争霸中原的最大的竞争对手,必须予以打击,不管有没有宋军进攻长葛的事情,庄公都会对宋国出手,只是时间的早晚和事由的不同而已。
首先,郑国和宋国都处中原腹心四战之地,国土皆是平原,无险可守而又经济发达,郑国扼守进入成周的重要关隘虎牢关,宋国则是中原进入吴越南方之地的必经之路,两国的战略位置都十分重要。这也是之后郑国和宋国成为诸侯争霸核心的原因所在。可是春秋初期各大国由于各种原因无力争夺中原霸权,晋国忙于内战;楚国辟居南方,被视为蛮夷,还被周天子征伐过两次,他们想入主中原,但这一时期他们无力也不敢;秦国忙于应付西戎抽不出身,到秦穆公时期好不容易有力量了,偏偏碰到了晋文公,之后秦国一直被强大的晋国挡在函谷关以内,春秋时期的秦国并不活跃;齐国和郑国算是春秋初期的东西两强,但齐国和燕国一样经常遭受山戎的侵伐,国力还不如郑国,而且这一时期齐国和郑国一直都是盟友的关系。
在四大国缺席的情况下,郑国和宋国显得比较安逸,外交活动和军事活动也比较活跃,甚至都有了争夺中原霸权的可能。宋国爵尊国大,是老牌的诸侯国,这个老油条是瞧不起也不服郑国这个新兵蛋子的,一直到宋襄公时期,他们不是还上演了泓水之战这场争霸闹剧么,可惜被楚国狠狠地羞辱了。宋国对郑国的强势崛起表示担忧,经常找郑国的麻烦,企图把郑国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整垮。可惜,他的对手是郑庄公。
郑庄公受够了外戚集团的气,不想再受各国诸侯的气,不想受气就只有强大起来,所以庄公的骨子里是想要称霸的,他不但做郑国的老大,还要做诸侯的老大。可诸侯的老大不是那么好当的,宋国就是他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于是庄公问计于群臣,准备罚宋。
祭足说,要罚宋,先和陈,鲁。
庄公就给陈侯去了书信,表明和谈诚意。陈侯怕是离间之计,就不同意。庄公动怒,就想收拾他。祭足说,这点小事不值得动怒,就用计把陈国平了。
庄公问祭仲,现在可以打宋国了吗?
祭足摇摇头,不行。宋爵尊国大,周天子尚且待以贵宾之礼,不可轻伐。宜先入周,请王命,然后号召齐鲁,合兵加宋,师出有名,无往不胜。
庄公说,你说的是很好听,可我和姬林那小子关系不对付,请王命请的来吗?
祭仲说,先请再说。
庄公本来就是要朝周的,中间耽搁了时日,此时正值冬十一月朔,乃贺正之期,庄公就和祭仲一起到周国拜见周桓王。
周公黑肩劝桓王要礼遇庄公,可桓王素来以头上青斑著称,不听他那一套,上来就问庄公,你那今年收成怎么样啊?庄公以为他是好心,老实回答,郑国托赖吾王如天之福,水旱不侵。
周桓王拍手大笑,哎呀,太好了太好了,今年温地的麦子和成周的稻谷,朕可以留着自己吃,不用饿肚子了。庄公一听,你他妈的诚心恶心我是不是?也不说话,当下就告退了。
周桓王,你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设宴款待,也不赏赐金箔珠宝,庄公是一方诸侯,名义上仍是王朝的卿士,虽无实权了,但拜见天子,周王照例是要赏赐一些东西的。可能周公黑肩又劝谏了,周桓王说,好,这规矩我不坏。就派人拉了十车黍米给庄公,说什么——聊以为卿备荒之资。这简直就是打发要饭的嘛!这下把庄公气的不轻,狠狠埋怨了祭足一通,你要我请王命,现在可好,我话没出口,姬林快把我恶心死了。
到了晚上,周公黑肩来访,还拉了两车彩缯送给庄公,彩缯就是彩色的绢帛,贵族才用得起,属于奢侈品,黑肩说了很多好话,逗留了很久才走。
庄公说,这老小子来干什么?替姬林收拾残局?他们君臣一个打人一个发糖,当我是什么?三岁小孩子?
祭仲说,恐怕周公黑肩不是这个意思,桓王有两个儿子,大的叫沱,小的叫克,桓王喜欢小儿子,还嘱咐黑肩将来多帮帮他,依我看将来他们必有夺嫡图谋。现下黑肩讨好我们,是想让主公你做他的外援。看来祭仲的消息比庄公更广更灵通啊,估计他是郑国中央情报局的局长。
庄公,我呸,这老小子看起来面善,原来也是个乱臣贼子,我帮他个毛。郑庄公饱受叔段排挤夺位之苦,对于这种废长立幼的情况是深恶痛绝的。
祭足说,外援的事咱们先不谈,眼下黑肩送来这两车彩缯,却大大的有用。咱们将彩缯盖在十车黍米上面,就说是周王赏赐的,外人看起来肯定以为彩缯下面是金珠宝贝,谁知道是黍米?然后在车上插上彤弓箭矢,假命伐宋,谁知真假?咱们得了周天子的诏令,再进攻宋国,正是名正言顺,这王命不是请下来了吗?
庄公听完大笑,拍手叫道好好好!
话说回来,假传圣旨这种事自古至今都是死罪,是要灭九族的。庄公不怕么?他怕,如果在周武王或周成王时期他就怕,也不会这样做。但他把姬林看成废物,有本事你就弄死我。这也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吧,不过以前挟的比较隐蔽,这次是光明正大的挟,就是要打着天子的旗号干自己的事。
那罪名呢?你讨伐人家总得有个罪名吧,总不能说他是我的竞争对手,我要干他。祭仲说,罪名摆在那呢——不臣之罪。
什么叫不臣之罪?不按时朝拜天子,不给天子朝贡,就叫不臣之罪。可周国那龟孙样,谁朝拜天子,谁给天子朝贡,没有,很少。诸侯皆有不臣之心,皆有不臣之罪,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周天子没能力讨罪,死罪也成了无罪。罪就摆在那里,不问就没罪,一问准有罪。这就好比现今的法律,若用法律照人,人皆有罪,所谓世上没有无罪之人嘛!我不找你你就没罪,我一找你你定有罪,为什么这样?方便御民嘛。可春秋时的不臣之罪不是天子蓄意按上的,而是诸侯自己造成的,当然,天子没有办法,却成了诸侯之间互相征伐的最好的口实,一抓一个准,后来齐桓公远征楚国时管仲给楚国定的罪名不就是不臣之罪吗?
王命旗请了,罪名也订了,下面就该找帮手了,找谁?齐、鲁。再找四个小跟班——卫、蔡、郕、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