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山位于九州最为西面的拾州,拾州边陲邻接沙漠,气候恶劣,白日热如炎夏,夜晚冷如寒冬,鸟兽稀少,草木难生,是以拾州较九州其他八州最为贫瘠,而那钟灵山靠近拾州边境,更是衰草寒烟,鸡犬不闻。
可在那钟灵山脚下,偏就有一村庄,全村姓盘,名叫盘家村,约二三十来口人,因资粮匮乏,朝不保夕,眼看就有亡族之灾。
幸有一苦行高僧,机缘巧合之下来到此地,村民感其佛面仁心,再三跪拜恳请高僧将村中仅有的五个孩童,带出钟灵山,以延续盘氏香火,免灭族之痛。
钟灵山与拾州繁华之地胡杨城隔有一片沙漠,此途缺粮少水,穿过这茫茫沙漠谈何容易。
高僧怕负众托,不肯答应。奈何村民苦苦哀求,高僧终是心软,便答应下来。
一路上,高僧将集全村之力所备之物资尽数分与那五个孩童,自己则滴水未进,并沿途传授孩童修灵之法增强其体魄,讲述佛法经文丰富其精神。
终于,得佛祖怜悯,六人历尽万苦千辛,渡过了沙海。但那高僧却因精衰力竭,归于极乐去了。
五个孩童痛哭流涕,安葬了高僧,进了胡杨城,当时正值武安之乱,兵变四起,战事不断,满城断壁残垣,生灵涂炭,五个孩童在这兵荒马乱之中苟延残喘,乞讨为生。
所幸五人有得高僧死前点化,于乱世凶年之中守住本心,于受人欺侮之境练就一身好本事,成年之后,五人结为兄弟,四处行善赈穷,扶危济急,五人更是定下赌约,看看每年谁行的善事多,瞧瞧每年谁做的善举妙,并以此为乐。数年之后,五人声名远播,享誉九州。
五人虽施善一生,却并未落下个好结局。只因得罪了太多恶人,树立了太多仇家,五人正值壮年遭歹人暗算,设计将五人分开,各个击破,死状惨烈。
临死之际,一位大夫拉住还剩最后一口气的一人叹道:“恶未有恶报,善不得善终,若知今日,何苦当初!”那人笑道:“行善不为善终,只为求安、求乐。我袋中尚多有二两银子,我死后不必安葬我这皮囊,将银子拿去,就当门口那瘸腿乞丐的治腿药钱!”说罢,便含笑而去。
这“行善为乐,至死方休”的典故便是出自这五兄弟了。
五人生前,常有人问其来历,五人不肯吐露姓名,只说是来自钟灵山,是以“钟灵山五杰”便由此而来。
那钟灵山早被沙漠淹没,世人未曾听过钟灵山,顾名思义,只当钟灵山为山灵水秀之地,均道“钟灵毓秀之山出钟灵毓秀之人”,直到后来《百晓堂武林志》将五人身世记录其中,后人才知五人竟出生如此贫寒,寒门出侠义,更添可歌可泣之感!
墨雪自然是知道钟灵山五杰,笑道:“如此甚好!”
黑风唤人将墨雪的黑伞、相知万里以及莫云的绿藤弓取来,交到二人手中,道:“我与那苗争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番我不便同往,我在寨中静候二位佳音。”黑风拱手相拜。
墨雪、莫云二人饱食完后,沿着山路下山而去。
路中莫云走走停停,步伐大有踟蹰之意,墨雪问道:“少侠莫不是不愿做这说客?”
莫云自然是不愿做这说客,一来,自己本就只是紫竹镇中的一位再为寻常不过的炼器师,并非甚么通灵谷弟子,又如何说服得了一方匪霸,二来,这苗争是正是自己那逃婚新娘的情郎,碰上之后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是拔刀相向还是相互问安,若是那李萱也在,那场面怕是更加尴尬!
墨雪见莫云不住低头叹气,又道:“少侠是有难言的苦衷吗?”
莫云苦笑,将自己的来历以及谎称通灵谷弟子之事一一告诉了墨雪。
墨雪道:“原来如此,当时那鹰眼刀大放光芒,我只觉眼谜目旋,便没了知觉,醒来之时,黑风便换了个人似的,对我礼遇有加,殷勤至极,原来期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过也多亏少侠想到此法,我们才能化险为夷。”
莫云道:“哪里的话,若不是我连累姑娘,也不至于害姑娘遭遇困境。”
墨雪道:“连累?少侠怎会这么想?少侠武艺不高,却敢见义勇为,身处危险,竟能急中生智,这份胆魄和谋略,墨雪由衷佩服!对了,敢问少侠大名?”
莫云生得这么大,只听邻里街坊说他老实,忠厚,鲜有人夸赞他有胆魄,有谋略,听后虽觉得难为情,但内心却无比受用,羞红着脸,笑道:“莫云!”
墨雪秀眉轻蹙,道:“少侠叫墨云?这可巧了,我墨门当家人也叫墨云!”
莫云道:“应当是同名不同姓,你们墨家是笔墨横姿的墨,而我是莫逆于心的莫。”
墨雪道:“莫逆于心,说得真好,少侠等会大可不必违逆本心,不必再谎称自己是通灵谷之人,一会由我以墨家人身份劝其离去,若是能成,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成,那也无法。”
莫云道:“你有几成把握?”
墨雪摇头道:“不清楚,见机行事吧!”
二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传来刀剑交击之声,二人急忙穿过树林,瞧见两拨人马刀剑相向,打得不亦热乎,想来是苗家岭的先锋与黑风寨的哨岗发生交锋。
苗家岭显然人数较多占据上风,将黑风寨的哨岗围而攻之。这生死交战,场面极为混乱,莫云、墨雪二人又如何分得清谁是谁。墨雪欲抓一名苗家岭山匪探问谁是苗争,哪知那山匪见二人面生,误以为是黑风寨人,不等二人开口,便挥刀劈来。幸得墨雪眼快,闪身躲开,山匪一击落空,又连砍三刀,刀刀取其要害,墨家人虽不懂灵力,但毕竟行走江湖,腾转挪移也多少有些根基,墨雪一一闪开,但想要开口说话,却是万万不能,只能出手反击,将其制服,再来问话,墨雪使出墨家一招武功套路“胸无点墨”,左手托住那山匪挥刀的手肘,右手在其胸口连点数拳,打得那山匪倒地不起。可还未等墨雪上前问话,七八个山匪见同伙被击倒,立马围攻上来,墨雪自知大事不妙,取下背上黑伞,紧攥手中,待那些山匪攻来,便立即撑开黑伞,墨雪不愿发动伞针,怕伤人性命将事情弄得越发不可收拾,只得用伞面滑开刀砍刀劈,那伞面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居然刀砍不破。莫云站在较后,不时射出一两只冷箭护得墨雪周全。
墨雪挡过几轮攻击,趁着嫌隙转动伞把,从伞柄中抽出一根细长软杖,左手转动黑伞化开刀攻,右手挥动软杖攻其不备,那软杖与黑伞同一色,又庇护在黑伞之下,让人不胜其防,墨雪有意压低身子,只用软棍抽打其下盘,不出十下,便将那七八名山匪击倒在地。
不远处一神采英拔男子眼见七八名大汉被一女子打倒,急忙纵身前来。男子手提一把金边大刀,刀背打孔镶有铁环,莫云初见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待那男子舞动大刀,大刀破空之音传来,如大雁鸣叫,莫云顿时忆起,那刀名为雁鸣大刀,乃是《百晓堂江湖兵器谱》上的名刀,与黑风的鹰眼刀难分伯仲。
眼见雁鸣大刀就要劈向黑伞,莫云急忙叫道:“小心!”
墨雪原本想用黑伞挡开那男子大刀攻势,听到莫云叫唤,不做它想,急收黑伞,大刀顺着黑伞收势砸到地面一块大石之上,大石瞬时四分五裂。
墨雪暗叹:“好生凌厉的大刀,若非莫云提醒,自己连同这黑伞都要毁在这一刀之下了!”墨雪转瞬又想这大刀绝非寻常之物,所持之人多半便是苗争了,急忙道:“阁下可是苗争?”
男子道:“是你苗爷又如何?黑风匪贼,赶紧受死!”苗争一招落空,又使出一招斩向墨雪,这一斩看似简单,却力道沉猛,极为迅捷,墨雪避之不及,却又始终不愿使出伞针,只得弃车保帅,横伞于前,以黑伞挡下这一刀,固然可以保住自己性命,但这伞必然会被斩成两段保不住了。
这时,一道亮光闪过,打在刀面上,转变了大刀的走势,使大刀又斩了个空。苗争两击不中,心头恼火,再一回头见一少年朝自己按放冷箭,怒道:“哪来的野小子,敢偷袭你苗爷,找死!”放下墨雪,纵身向莫云攻去。
墨雪尚不能避开苗争的大刀,莫云那拳脚功夫更是粗浅,哪能避开,只能眼看自己要命丧雁鸣刀下。墨雪见机不妙,也顾不得那多,抬起黑伞欲使出伞针,忽见人影一闪,一把铁剑将了雁鸣大刀挑开。
“又是何人?”苗争转头望去,见一杏眼桃腮、肤白貌美的女郎立于眼前,脸上恼怒之色瞬转平和。
莫云见那女郎头戴紫金凤钗,手握寒铁宝剑,紫色绸衫随风轻舞,英姿飒爽,不是李萱,又是何人?
苗争道:“你这是为何?”
李萱道:“他不是黑风寨的人,莫要杀他!”
苗争问道:“你认识?”
李萱瞥了莫云一眼,道:“他便是我向你说过的莫云!”
苗争微感惊诧:“是他!”
李萱以婚嫁为由借机出逃之事早已通过书信告知苗争,起初苗争并不乐意,觉得麻烦,直接叫上几个兄弟,骑上骏马去紫竹镇抢人岂不更为洒脱,李萱却怕伤到家父,执意不肯,李萱又反复说那莫云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呆子,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安了苗争的心,这才使得苗争答应下来。
苗争今日一见,果真如李萱所说,这莫云着实不太机灵,适才那一箭若是射向自己,自己必然会撤刀,反身自保,届时那姑娘反手使出杀招偷袭,只要动作够快,或能将我击伤,可莫云却去射雁鸣刀,虽化解自己的攻势,但刀始终面向那姑娘,任那姑娘反应再快,又怎能伤得了我?
莫云见到苗争却暗自叹道:“果真是剑眉虎眼,豪情万丈,武艺更是不凡,自己与之相比就如麻雀之如雄鹰,不可同日而语,也是了,你莫云不过就是一铁匠师傅,又如何配得上人家千金小姐,人家看上的一土匪也是比你莫云强上十倍百倍!”
李萱问道:“莫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云道:“说来话长,我……”
未等莫云把话说完,李萱打断道:“你赶紧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什么是我该待的地方?在你看来,我就该呆在那灵器铺中一辈子,是也不是?这些话莫云只敢说在心里,却不敢吐露出来。
李萱道:“刀剑无眼,我让人护送你们下去!”
莫云却道:“不必,我们在这里是受黑风所托,来劝你们不要攻打黑风寨!”
“什么?再说一遍?”李萱瞪大双眼,怀疑自己听错了,在李萱眼中,莫云是万不可能与这黑风寨扯上半点关系的。
墨雪上前,将莫云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二人是受黑风所托,来劝你们不要攻打黑风寨!”
李萱的目光在墨雪和莫云身上来回游走一番,似是在思忖二人的关系,问道:“你又是何人?”
墨雪拱手道:“在下墨雪,墨家人!”
苗争、李萱二人惊愕相视,转而苗争哈哈笑道:“萱儿只说你莫云老实,我看你是傻了吧,替黑风寨做说客?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疯丫头,说是墨家人,墨家人嫉恶如仇,遇到黑风,不将那黑风寨捣了为民除害才稀罕呢?你们二人真是可笑之极!”
李萱听言,也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