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转瞬之间,便取走蜘蛛私囊,还不沾蜘蛛半点血迹,其攻速之快,手法之妙,匪夷所思。
老者将丝囊放入腰间的布袋,瞥了莫云一眼,那一瞥如屠夫之于案板上的待宰猪羊,阴森冰冷,毫无情感,看得莫云全身战栗、冷汗直流。好在老者对莫云毫无兴致,拄着拐杖、独自朝竹林深处走去。
万幸,莫云死里逃生。
虽被蛛丝困住,所幸手腕能动,莫云转动手腕,取下腰间精钢匕首,将蛛丝割断。那蜘蛛皮甲坚硬无比,莫云将灵力注入匕首,费去老大劲力才将皮囊剖开,剜出蛛心。
莫云将蛛心收入囊中,正待离开时,却见那拄杖老者折了回来,冷冷地盯着莫云道:“小兄弟,黑冈山怎么走?”
莫云心头一紧,那老者先前所去方向正是黑冈山,怎么这会又折回来问路,怪得很,莫云却也不敢怠慢,道:“顺着此路下去,直走!”
老者道:“劳请小兄弟带个路!”
那老者不怒自威,莫云怕得很,哪肯带路,道:“对不住,晚辈还有要事,怕是不能了!”
那老者突然挥动枯木杖,一头砸在莫云肩上,莫云只觉肩负千斤,双膝受之不住,跪在了地上,老者又道:“劳请小兄弟带个路!”
未等莫云说话,枯木杖顺着手臂下滑,见老者手腕一抖,挂于莫云腰间的囊袋便被枯木杖挑出来,飞至老者手中,老者隔着囊袋摸了摸,道:“这百年蛛心可是救死扶伤的好药材,暂由老夫保管,待小兄弟带老夫去到黑冈山便还你!”
莫云心想,这老者怕是武林高手,我是惹他不过,再说这老者虽看着凶狠些,但也算是救过自己性命,为他带个路,也算应当,道:“好,晚辈给您带路就是!”
莫云领着老者,走了一段路,问道:“您去黑冈山做什么,那黑冈山可是土匪窝,占山为王,拦路劫财,您可要小心!”
“你带路便是!”
莫云本是好心提醒,但见这老者气定神闲,必然是对山匪毫无畏惧,心想:“老者是武艺高强,若他与山匪真打起来,自己可得见机行事,保命要紧!”
那老者脚程较慢,两人一个时辰也才走了几里路,以这种走法去到黑冈山估计需花上几天的工夫,莫云寻思,呆在家里也是不敢出门,出来走走就当散心,也随着老者的步伐,慢慢悠悠起来。
走了两个时辰,两人来到一条小溪边歇脚,莫云喝水抬头之际,见山壁上一绿藤破石而出,盎然直矗,心想绿藤虽非有岩石之坚硬,却也能破除万难,显冲天之志,反思自己只因邻里的三言两语便意志消沉,不敢出门,着实连一株藤枝也不如。那些乡亲长舌,爱碎叨,由他们去便可,自己又不会少一块肉,何必在意他们?想及此处莫云顿觉开朗,多日来的阴沉之气消减不少,有种拨云见日之感,对那绿藤也生出几分敬意。隐约间,莫云见那绿藤微弧之处似有弓之雏形,乃是制弓的绝佳料材,便毫不犹豫,攀上崖壁,用精钢匕首将那绿藤砍割下来。
莫云也随了莫天的性子,不爱结交,确对炼器之术甚为喜爱,也极具天赋,自幼便心灵手巧,常能化朽木为神奇。这十数年来莫云饱读制器书籍,苦练造器手艺,其炼器之术算不上炉火纯青,但也称得上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制弓之术本就算不上复杂,射杀百年蜘蛛所用木工便是莫云亲手所制。此时,制这绿藤弓,莫云是手到擒来,竟有庖丁解牛之感,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那老者在旁看莫云制弓,手法流畅,一气呵成,非不觉得枯燥,反有赏书观画之美感,惊诧不已。
弓成,注灵。
莫云调息,将体内淡蓝色灵力自手指缓缓流入弓藤内,藤弓泛起莹莹绿光,甚是好看,约莫半个时辰,一把晶莹剔透绿色藤弓便已制成。弓弦乃藤丝绞缠而成,其威力必然强于先前的木弓。
莫云又削了一枝木棍以为箭矢,试了一试。只听“嗖”的一声,木矢整根没入壁缝之中。莫云大喜,甚为得意,便想用上一用,又多削了几支木矢,对老者笑道:“前辈怕是饿了吧,我这便去射上一只野兔,给前辈烤了吃!”
老者盘腿而坐,手握一顶小香炉,似是闭目养神,又像是打坐练功,没作搭理。莫云以为默许,便兴冲冲地跑进山林中,不一会便兴高采烈地提着一只灰兔回来,见那老者还在打坐,也不打扰,独自在溪边剥取兔皮,洗净兔肉,搭上木架,生起火来,不一会便肉香四溢,令人口齿生津。
莫云分出一半,在老者鼻前晃了晃,老者抵挡不住,睁开了眼睛,莫云笑道:“前辈请!”
老者毫不客气接过来,吃了一口,果真是香酥可口,味道妙极,只是略显淡了些,若是添些盐巴,那便无可挑剔。
自莫富败光莫云家财后,莫云便很难吃到味美的食物。一日,莫云按耐不住,琢磨起美食之道来,这烹饪与制器均是对料材做雕琢,一通而百通。家穷,买不来上好食材,却能从火候,刀工,制法将常用食材的味道发挥到极致,这期间对火候对掌握,对刀工的技法,对制法的讲究都须拿捏地恰到好处,莫云最为擅长的就是拿捏分寸,细微之处见真章。莫富曾怂恿莫云改行做厨子,挣得必然比炼器多,莫云却说炼器是祖传家业,不肯放弃。
老者食完,对莫云道:“老夫不会白吃你这兔子,晚些老夫也给你做些吃的。”
莫云道:“那怎么能?前辈救过晚辈性命,做些吃的也是应当的,前辈无需客气!”
二人吃饱喝足,接着赶路,行至日落月起,便找了处避风石壁,生起野火,为之休息。老者依旧如白天一般,盘膝而坐,手握香炉,莫云好奇,道:“前辈这是在练功吗?”老者不作搭理,莫云觉得无趣,寻得一悬臂岩石,盘膝而坐,取出一黄色圆珠,轻抛空中,双手结印,以指间流出灵力悬空托住。那圆珠本为天外之石,莫云无意间从一田地拾得,原本毛糙不堪,莫云花费半月时日将其打磨成光滑珠状,又花费半月时日引日暮星辰毫光入体,才得如今般晶莹剔透,莫云为其起名为“暮星珠”。
暮星珠是莫云打造的一种聚灵灵器。灵,存于自然之中,但非均布,或有地域灵力稀薄,或有地域灵力浑厚。修灵,便是集天地灵气于自身,将灵比作茶叶,将人体比作茶杯,当茶叶稀少时,则茶味淡薄,当茶叶充足时,则茶味浓厚,茶味越浓即灵力越强,所谓聚灵灵器便类似于茶盒,可将茶叶存于其中,待茶叶不够时便取出泡茶。那李萱托莫云打造的发簪也是一件聚灵灵器,平日做饰品之用,待修灵之时,便可做灵源之物,从中取灵。
聚灵灵器也有优劣之别,以聚灵多少,存灵时长为划分。莫云有匠人之心,所炼灵器必然是精益求精,那暮星珠内稍有杂点,便不能算功成。
在莫云灵力催动下,星光化作无数光粒,漫入珠内,分解杂点。暮星珠外泛淡蓝微光,珠内星光闪闪,好看之极。
忽然,一阵清风飘过,卷走暮星珠,莫云循风望去,是一蓝统长衫女子,长发轻飘,明眸如月,面色虽然苍白,但在这朦胧月色下倒更显清冷幽美。
蓝衫女子秀眉紧蹙,轻声叹道:“咦?这不是命由石!”
莫云正欲张口问什么是命由石,蓝衫女子便将暮星珠抛过来,道:“给你!”
莫云慌忙接过,再抬起头来,哪里还看到那女子的影子?
“做梦?”莫云眺望远处,见月色太美,竟有些恍惚,隐约间觉得暮星珠还有那蓝衫女子的残温,甚至还飘出淡淡的清香。
莫云魂不守舍地回到野火旁,满脑子全是那蓝衫女子的倩影,挥之不去。
“给你!”老者将一颗丹丸抛给莫云,道:“吃下去!”
莫云慌忙接过,刹那间,仿佛又回到适才蓝衫女子抛还暮星珠情境,神智迷乱,误以为是那蓝衫女子让自己吃下去,莫云哪敢犹豫,纵是天下最难吃之物,纵是天下最毒之药,也一口吞下,果决利落。
老者微微一惊,暗想:“那傻小子想也不想,问也不问就吃下了?傻小子果真是傻小子!”
丹丸下肚,莫云并无不适之感,才过片刻,便觉腹中似生出一条长蛇,在体内肆无忌惮乱闯,穿过胃部、血液、肌肉,进入经脉,又顺着经脉游走。若将莫云的经脉比作针孔般大小,那长蛇便如红绳般粗细,那红绳穿过针孔必将针孔胀大,那“长蛇”在莫云经脉中循环穿梭,将莫云经脉胀大两倍不止,莫云难受地满地打滚,痛不欲生,那要命的疼痛已让人丧失理智,莫云只想如何减轻痛苦,于是抽出腰间匕首,往自己腹部捅去,欲以死解脱。
老者手指一弹,黑夜之中不知何物射出,打落匕首。
老者道:“再忍忍!”
莫云想咬舌自尽,口齿却使不上力气,想掐死自己,却四肢酸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莫过于此。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适应了疼痛,还是疼痛有所减轻,莫云的喉咙可以断断续续发出微弱的声音:“你……给……给……我……吃的……什……什么?”
老者似笑非笑,道:“蛛心灵丹,过了今晚,能增长十年灵力修为,算你小子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