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临淄之后,隰朋先后前往国懿仲和高傒的府上拜访,与国懿仲的探访过程无人知晓,而他与高傒的会面则十分诡异。
之后他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住宅门口。
虽然隰朋已经离开临淄五年有余,家中本该到处都是蛛网尘埃,可是当他走进大门的时候,却发现屋内不光清扫的干干净净,就连家居陈设也都焕然一新,甚至连仆从都已经就位了,他们看到隰朋纷纷恭敬行礼:
“恭迎上帅回府...”
隰朋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谁安排的,于是便上前对家老问道:
“你们宗主呢?”
家老回道:
“回禀上帅,宗主已在书房恭候多时...”
隰朋听后笑了笑:
“那好,我现在就去向他道声谢...”
说罢他便转身准备离去,可是没走两步他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后突然扭头问家老:
“对了,能告诉我书房在哪儿吗?”
家老见状连忙如实指明,而隰朋则笑着冲他点头致意:
“多谢...”
走到书房门口之后,他看到子氏一族的宗主子興果真坐在书房之内的坐塌之上,随即便十分恭敬的站出来,隔着门对子興行礼道:
“不知司寇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莫怪...”
见隰朋总算是回来了,子興立刻起身上前迎道:
“你总算是回来了,一路上很辛苦吧?”
瞧着子興这一副东道主迎客的架势,隰朋不免笑道:
“有劳司寇关心。对了,还要多谢司寇费心将在下的寒舍全部翻新,方才我走到门口差点以为走错门儿了呢...”
子興听隰朋一口一个司寇称呼自己,便笑着伸手握拳轻轻捣了一下隰朋的胸口:
“都是自家人,怎么还如此客套?别忘了你还得叫我一声大舅哥呢。”
“大舅哥...”
隰朋轻声自言自语后笑道:
“说的是,在外漂泊了五年我就忘了自己还有婚约在身呢。当时我自身难保,根本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迎娶妻室、繁衍子嗣,所有人都认为我一定会死在北境群狼的獠牙之下,婚约也不能再作数了,在下还以为令妹早已嫁作他人为妇...”
子興当然听得出来隰朋的话外之音,原本在隰朋被齐襄公编贬谪至北境之前,按照婚约子氏一族是应当将子坠送至隰朋家中完婚的,可是子興担心隰朋为齐襄公忌惮,如果还和他扯上姻亲关系的话,那么自己可能也会被齐襄公视为眼中钉,故而寻机拖延。而如今隰朋今非昔比,对当年婚期延宕之事耿耿于怀自然也十分正常。
对此子興解释说:
“你还不知道我家的那个妹子吗?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哪里肯嫁给别人。当时我没有如期为你们完婚,实则是不想让你有负担,好让你在北境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展拳脚,现在看来妹夫你果真也没有让我和坠儿失望,我这次来主要就是和你商议一下,择一个吉日把你和坠儿的婚事给办了...”
隰朋听后笑了笑:
“婚事自然是要办的,不过既然拖了五年也不差这一会儿...”
说着,他屈膝坐在了蒲垫之上,向对面的座位伸手示意子興入座:
“我想司寇...大舅哥这次来也不全是为了和我商议个人婚事这么简单吧?既然你把我当自己人,说话还是直接一些比较好...”
被隰朋看出了自己真正来意的子興不免显得有些尴尬,不过既然他见隰朋把话说开了,他反而比较轻松。看了看四下无人之后,便隔着席案将脸凑到了隰朋面前,神色凝重的小声说道:
“妹夫,你可知咱们齐国要被掀个底朝天了?”
看着子興充满不安和紧张的表情,隰朋轻轻摇了摇头:
“我料理好毕方营的军务之后,今天刚刚回到临淄,还不清楚都城内的情形,司寇方才说要被掀个底朝天,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吧?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子興道:
“还能有谁?就是咱们这位刚刚即位便搅得齐国不得安宁的新君...”
一听这话,隰朋依旧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疑惑表情:
“你说君上?”
提到小白,子興的微词可是不少:
“本来咱们齐国安顺太平,可是他一来抢国君之位,就弄得满国风雨,先是惹得鲁国大军打到临淄城下,差点国都沦丧,后又引发九国伐齐同盟,给齐国造成了自太公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这种惊涛骇浪齐国还能再经历几次啊。再这样让他搞下去,真不知下次又会闹出什么样的大动静来...”
对此隰朋的论调可与子興截然相反:
“可据我所知,君上即位前后虽然遭逢几次危难,但他都一一化解了,不仅如此还两次重创鲁国、又拉拢郑国逼迫卫国言和,最终还拿下了谭国扩充了齐国疆域,现在齐国之威风所向披靡,令诸国纷纷侧目,从结果上来看也都是对齐国有利的。”
没想到隰朋居然会这么评价小白,这令子興有些应接不暇,不过他认为这些对隰朋的根本利益够不上威胁,所以他反应才会如此冷淡。
随之子興便对隰朋抛出了一个“震撼弹”:
“你可知,他已经采用了管仲之策,打算将太公亲自制定并且实施百年的体制彻底推翻,以推行变革为由就要对我们这些世族下手了...”
原本子興认为隰朋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有所反应,可是没想到的是,隰朋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十分平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与管仲也算有过数面之缘,他虽然提出过一些奇谈怪论,但是的确是个难得的治国之才,既然君上重用他,想必有君上的考量,司寇无需多虑,不妨先看看再说...”
子興哪里有隰朋这般沉得住气,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提醒隰朋说:
“我看过管仲的《兴邦七策》,如果到那时真的让他们大折腾开来,那四营的编制就会被裁撤,你好不容易把我们子氏一族的这支兵马拉拔起来,一道君命便可将其收回分化瓦解,那我们子氏创立和你振兴毕方营的血汗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接下来的话子興可就说得更加直白和透亮了:
“更何况如果你手中没有了毕方营这支强有力的兵马和子氏一族的支撑,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权势和地位就只剩下一个公族子弟的空架子了,到那时你还不是任由咱们这位君上随意宰割吗?”
这番话隰朋没有再给予回应,他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子興见隰朋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便走到了隰朋的身旁小声劝诫道:
“现在高傒和国懿仲都对此事默不作声,可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而我已经私下和卢氏以及其他世族达成了共识,一定要齐心反对他推行国体变革,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即便是君上也无法和我们这些老世族硬碰硬的...”
这时隰朋开口问道:
“你向让我怎么做?”
子興道:
“现在齐国除了君上之外,公族之中就只有你的声势最高了。你这次回来引得众人瞩目,君上自然也会对你另眼相看,恐怕在单独召见你的时候会询问你的意见,到时候只要你和我们站在一边,那样一来他就算是想推也推不下去了...”
隰朋听后笑了笑,他看向了窗外围墙边树上的枝叶正在不寻常的晃动着,而夹杂在枝叶之中的人影若隐若现:
“多谢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