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露伶为男孩将脸上的灰垢擦拭干净之后,小白发现这个男孩的长相十分俊俏,更为重要的,是他总感觉这张脸,自己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想这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也说不定,于是便不再去想。
此时距离他回到齐宫之内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鲍叔牙从殿门口走进来对小白说道:
“君上,大臣们已经在庙堂上等候多时了,就连太夫人也亲到了,您还是...”
听鲍叔牙这么一说,小白方才意识到自己为了一个孩子已经冷落了满朝的大臣,于是他赶紧对身旁的露伶吩咐道: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去上朝...”
露伶躬身领命:
“君上放心去吧,这里有奴婢照看着...”
将孩子交给露伶小白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随即更衣与鲍叔牙一同前往庙堂见群臣。
站在庙堂之上的各位大臣们,见小白迟迟没有来上朝,再加上他抱着回宫的那个野孩子,不免有些议论纷纷。
尤其是太夫人今日亲自临朝,何等重要,小白居然也冷落至此,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站在偏殿入口的内监用那高亢的嗓音喊道:
“君上临朝!”
这时所有的嘈杂议论声都归于休止,大家都安静的看着小白从偏殿走上台阶,随后一齐跪在地上向小白拱手行礼道:
“臣等参见君上!”
小白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自己左侧席位之上的太夫人,他先行上前向太夫人行礼:
“小白参见太夫人...”
太夫人看了一眼小白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小白起身后转过身面对堂下的诸位大臣,抬起双臂道:
“各位大臣请起...”
大臣们纷纷向小白谢恩后起身:
“谢君上!”
随后小白再度以眼神和笑容向太夫人示意后入座国君主席位,然后开口说道:
“自九国伐齐同盟成立以来,各位大臣坚守本职都很辛苦,小白在此深表感谢。”
群臣齐声答道:
“为君上效力!责无旁贷!”
小白随即笑道:
“难得我们君臣同心,若是结盟之九国也如我齐国庙堂之上这般,恐怕现在我们也很难这样聚在一起了...”
听到小白这番话,大臣们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中大夫子书赞站出来对小白持笏禀报说:
“君上,如今鲁国大军溃败于汶阳,其主力损伤巨大又不得不面对宋国的压力,鲁公已于昨日遣使求和,希望两国恢复和平邦交,请君上裁夺。”
小白听后笑道:
“看来是不打不成交啊,好吧,既然他有意服软,我们也无意赶狗入穷巷,免得狗急跳墙,有劳中大夫去会见鲁国使臣,就说我齐国愿意与鲁国重新修好,旧恨不计。”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小白居然会就这样放过鲁国,大宗伯卢惠站出来劝阻道:
“君上,鲁国三番两次向我齐国挑衅,更是九国同盟的始作俑者,如果这样轻饶了他们,那我齐国的尊严何在?”
其实抱有和卢惠相同意见的人不在少数,而小白则有他自己的看法:
“你说的很对,不过凡事要从两面来看,我齐国之所以能够说服郑、邢、宋、邾等国站在我们这一边,正是因为我们事先承诺仅以守土为要务,而非主动进攻掠夺,如果我们现在占了上风就对鲁国穷追猛打,那事后还有哪个诸侯敢相信我们呢?到那时我们再度面对同样境地的时候,还会有谁帮我们呢?再加上我们在汶阳大败了鲁国,已经从某种程度上给了他们教训,所以我的意思是点到为止,彼此留下余地。”
从没有人能从小白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而太夫人听后则浅笑不语。
见卢惠没有进一步表示异议,小白便再度宣布道:
“那么此事照此作准!”
群臣皆应:
“喏...君上宽仁...”
决定好鲁国的事宜后,负责代替国君出使周室的大司正也站出来向小白征询道:
“君上,如今九国之盟已散,而照例诸侯国君即位要向周天子上表,您即位以来频遇战事未及遣使洛阳,是否应当将九国之事一并上表,还请君上示下。”
小白沉思之后对大司正说道:
“这件事既然已经平息了,就不要去惊动周天子他老人家了,史官也不要记录在册,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至于谭国的事情可以记录上表,同时代替我向周天子请求保留谭子姬贤礼的爵位,保存其谭国宗庙...”
这番话一出,堂下群臣哗然,比起刚才要宽恕鲁国的言论来说,小白此语着实令人大跌眼镜,哪里有灭了一个国家后还保留他国君的封号和其宗庙的?
对于这一点,小白并没有向各位大臣解释,因为这是他和姬贤礼之间的承诺,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兑现的。所以他对大司正说道:
“就照此执行吧...”
现在小白已经非当初刚刚回到临淄时的那个公子了,他几次挽救齐国于狂澜之际,威望直逼当年的禧公,百姓对他无不爱戴,他已经做出的决定,如果要公然推翻不是那么容易的,许多大臣虽然不理解,但是只好遵从。
处理完毕所有的事务之后,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太夫人缓缓站起身,对群臣说道:
“诸位一定记得当初,就在这庙堂之上本夫人和小白击掌为誓,如若他能够在二十天内平息九国同盟,那本夫人就愿意承认他为国君,如今小白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
说罢,太夫人转身看向了小白:
“他赢了!”
随即太夫人十分恭敬的对小白问问欠身行礼道:
“老身先前对君上无礼,还请君上宽恕...”
小白见状连忙起身将太夫人扶了起来:
“太夫人万万不可,这可真是折煞我了,快快请起。”
将太夫人扶起来后,小白握着太夫人的手说道:
“先前的事您不用放在心上,若不是您和我打了个赌,恐怕我还没有那么动力来卯足劲儿对付九国同盟呢,您作为长辈在后面鞭策是理所应当的,无需自责...”
太夫人的这番表态绝不是长辈向晚辈认错这个简单,她所透露出的非凡意义,在于代表齐国元老之首的太夫人认可了小白国君之位的正当性,等于在内部彻底扫平了那些依旧对公子季心存侥幸依存感之人的幻想...
而身为卢氏少宗主的卢惠,自然也清楚了她老人家的立场...
散朝之后,小白快步追上了坐上步撵,对着步撵上的太夫人十分恭敬的行礼致谢道:
“多谢太夫人成全...”
太夫人却显得很平静,似乎并不把自己的行为当成大不了的事情:
“我只是履行了自己参与赌约的后果罢了,君上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好自为之吧...”
说罢,太夫人便对老监抬了抬手,老监便在向小白行礼之后示意步撵继续行进。
站在原地的小白目送着太夫人离开,许久之后才会意的笑道:
“还真是个面硬心软的老太太啊...”
这时,小白寝殿的内监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对小白禀报说:
“君上,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