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内部百姓外逃的数量骤降,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太夫人的耳朵里。
老监在给她汇报这件事的是时候,她右手端着盛放碎粒鱼食的小铜方正站在池塘边喂鱼,听完了老监的禀报后,她将左手缓缓伸进铜方之内捻着几粒鱼食轻轻揉搓着:
“这孩子还真是变了不少啊,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行为看起来荒诞不经,但却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难怪他之前能够打败有管仲辅佐的纠儿,还收服了管仲为他效力,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老监也笑道:
“君上他即位以来虽然遇到了不少事,甚至连鲁国的大军都打到临淄城下了,不过好在上天护佑齐国,每每都能够化险为夷,这次他又亲自平息了逃民之乱,果真不同凡响...”
还没有等老监把话说完,他就注意到太夫人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他知道这话太夫人应该不爱,于是赶紧低下头不再说下去。
太夫人见他低下头,便将目光转向池塘内时上时下、若隐若现的锦鲤,微微扬起嘴角道:
“安定内部固然也很重要,但最为致命的还是九国的联盟,他要是不把这个难题解决了,不要说整个齐国,就连他自己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她将手中捻了许久的鱼食轻轻撒到了鱼池之内,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可不是针对他个人,真要到了那时候,你在九泉之下可不要怪我啊...”
只得到邢国一家给予肯定答复的小白,尚且没有收到其他国家的音讯。
而其中最关键的,除了郑国和宋国的回复之外,还有说服卫国退兵的消息。
为此小白脑袋里的神经容不得有半点松懈...
就在他焦急等待的时候,赶赴卫国的使者发来了紧急回书。
这封回书率先到了鲍叔牙的手中,而鲍叔牙和管仲看了之后却高兴不起来,他们认为事关重大,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小白。
苦思许久之后,管仲从鲍叔牙的手中将写有密信的绢帛拿了过来:
“这件事还是要告诉君上的,至于剩下来的事情只能由君上自行来决断...”
鲍叔牙虽然不想让小白去就这样的事情做决定,但是眼下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而当他们来到小白几乎没有离开过的晁德殿内时,看到小白一见他们过来,马上用充满殷切的目光朝他们走了过来,并问道:
“怎么样?有哪一国回应吗?”
彼此对视一眼之后,管仲从袖袋之中将密信绢帛掏了出来,双手呈到小白面前:
“禀君上,卫国密使回书...”
小白低头看了看管仲手中的绢帛,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将其推了回去:
“我现在近视眼儿看不清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消息直接和我说就是了...”
鲍叔牙见小白让他们转述,便开口答道:
“卫国国君姬朔答应退兵...”
听到这个消息,小白当即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太好了,只要卫国答应退兵我们西境的压力就大大缩小,九国同盟也就自然瓦解了...”
不过还没有等小白高兴太久,他就发现鲍叔牙和管仲的表情很不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说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他刚刚生出的兴奋之情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管仲见鲍叔牙不肯说,便主动说道:
“君上,卫公列出了退兵条件。”
这也在小白的预料之中:
“也对,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的退兵条件是什么?”
管仲答:
“卫公请您亲自去朝歌与其商讨议和事宜...”
“朝歌?”
小白这一点一直都在看地图,几乎把周边的几个国家地形和主要城池都记住了一个大概,他一听到“朝歌”这个词脑海之中率先反应出来的便是哪个国家的都城名称,而当他想起这个国家的名字时,他的表情瞬间大变:
“卫国都城?他让我去卫国?”
从管、鲍二人复杂的表情来看,小白知道他并没有理解错,而他更加理解这其中的利害,现在的卫国虽然名义上答应和齐国议和,但是毕竟还处于敌对的状态,若是他去了就被卫国扣下或者杀掉,那可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的。
鲍叔牙也有这样的担心:
“如今的卫国国君姬朔是先襄公当初出兵帮助其复位的,他于公他有和其余八国约定伐齐的盟约。于私他欠先襄公一个大人情,即便是愿意退兵与齐国恢复友好,万一他和公子季私下合谋,把您骗到卫国杀掉,那么公子季就能够顺理成章的在以太夫人为首的卢氏一族支持之下登位,两者对您来说都不利啊...”
同时管仲不忘提醒小白:
“虽然您的生母出自于卫国,您和卫国有姻亲关系,但是与鲍兄刚刚所说的两点相比来说,对卫国的影响力实在太小了。为政者皆重权寡情,手中沾染兄弟亲族鲜血者比比皆是,君上若是答应前往的话风险的确太高...”
管仲和鲍叔牙的话给了小白很大的压力,使他连欺骗自己、盲目乐观的答应去卫国的决心顿消,但是他一想到如果郑国始终没有消息或是干脆拒绝,那么唯一能够阻止卫国退兵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自己拒绝的话,那邢国的影响力肯定不能制止卫国出兵齐国西境。
他转身回到了床榻边,若有所思的缓缓坐了下来。
鲍叔牙和管仲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矛盾,可是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给小白最妥当的建议。
沉思良久之后,他对管、鲍二人低声说道:
“有劳鲍先生替我起草回书,以飞鸽传书的最快方式送抵卫国...”
管、鲍二人知道小白已经做出了决断,便拱手请命:
“请君上吩咐...”
小白道:
“信中就写我同意去朝歌和卫公见面,并且已经开始动身,星夜兼程三日内必定抵达。”
鲍叔牙实在不忍心让小白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君上...”
还未等鲍叔牙出言阻止,已经从小白眼神之中了解他决心的管仲,率先拱手对小白说道:
“君上,在下愿追随您一同前往、生死相随!”
小白苦笑了一声:
“好嘛...我这还没去呢,先生您就生啊死啊的吓唬我...”
管仲则道:
“君上意志坚决,断然不会因他人之言而改其志,无论此行结果如何,在下必定追随君上到底,生死无悔!”
鲍叔牙听后也立刻表态道:
“君上,臣也愿同往!”
小白听后却摇了摇头:
“不...你们二位必须留在这里,临淄城需要有你们来坐镇,我只带克晋一人前去即可。”
然而小白的话却遭到了管仲和鲍叔牙的强烈反对,鲍叔牙道:
“不行,君上此行凶险万分,让我们旁观坐视实在办不到。”
小白知道他们都很关心自己,对自己也很忠心耿耿,尤其是管仲是新归顺的,更是难得,不过他有另外的考虑:
“我们三个若是都去了,那临淄城谁来压制那些臣子?如今两位上大夫都不问朝政,太夫人又对我虎视眈眈的,要是让匡伒那帮人抓住机会在我们离开后闹事,临淄城岂不是又会陷入动乱之中吗?”
小白的话令他们无法反驳,但是鲍叔牙还是不能同意让小白只身前往:
“此次去上次去见公子纠不同,您必须要带臣下和管仲之中的一个...”
小白知道鲍叔牙的话已经是最后表态了,没有任何余地可以讨价还价,于是他笑道:
“好吧,那就让管先生陪我走一遭吧...”
做出决定之后,小白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在我走前,还得拜会一个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