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姝敏将炖汤端去给小白之后,凉赢就在后厨耐心焦急的等待着,她不知道小白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做的汤,却又不想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所以只能把这份焦急放在心里。
直到姝敏又将炖汤端了回来,她看到里面的量并没有减去多少,心里倍感失落,即便是她再想去掩饰也多多少少将这种情绪流于表面。
姝敏似乎看出了凉赢的这种负面情绪,赶紧对她解释道:
“君上喝了您炖的汤之后说很好喝,只是因为问了一些奴婢的话,耽误了喝汤的时间才会导致汤放凉了,还是君上让奴婢端回来加热的,他在晁德殿内还等着呢。”
一听姝敏这么说,凉赢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脸上有如晴日拨云雾般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真是这么说的?”
姝敏连连点头:
“奴婢怎敢欺瞒夫人?所言句句属实。”
凉赢感觉自己的辛苦并没有白费,她将小盅端了过来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
“真有那么好喝吗?”
说罢,她似乎是忘记了这盅汤之前被小白喝过,毫无顾忌的捻起汤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原本对自己第一次做汤充满期待的她,却不曾想到这汤液刚一入口,而包含在汤液中的强烈咸度刺激着她的味蕾,让她不得不一口将其喷出来。
姝敏没有想到凉赢会有这种反应,赶紧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边,上前关心她的情况:
“夫人,您怎么了?”
凉赢此时的反应和姝敏走后小白的反应简直一模一样,舌头已经僵硬的她赶紧在灶台周边找水喝,等到姝敏了解她的意图并倒水递给她一饮而尽之后,凉赢才感到口中的麻木感减缓一些。
此刻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汤根本就一点也不好喝,而且到了难以下咽的程度,她顿时对小白欺骗姝敏说汤好喝的行为感到愤怒:
“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人!”
说罢,她便气冲冲的走出了后厨,朝着晁德殿快步而去,姝敏也紧随其后。
当值候在殿门外侍奉的露伶,看到凉赢快步朝这里走过来,原本还以为她是因为小白喝了她的汤令她感到高兴,特意过来亲自关心一下小白的。
然而当她看到凉赢那铁板一样愠怒的表情时,她认为自己的猜测错误了。
“参见姬夫人...”
还未等露伶给她行完礼,只见凉赢理都不理会她,直接双手推门而入。
而当她来到书房内室帷幔门口时,小白手里正端着水壶,两个腮帮子因为嘴里灌满了水而鼓得像个蛤蟆,再加上他因为看到凉赢突然闯进来,那眼睛瞪大了的呆滞表情看起来更像蛤蟆了。
一看到小白这幅样子,凉赢顿时就明白了他肯定是因为汤太咸了才会拼命喝水,心中积蓄的怒火烧得就更旺了。
而看着凉赢那灼热的两眼都快冒出镭射电光了,小白“咕”的一口将嘴里的水咽了下去,转而问道:
“你怎么来了?”
凉赢并没有当即发作起来,而是冷呵呵的问道:
“我来问问,你对我做的汤有什么样的看法?”
“呃...”
顿感心虚的小白短暂沉吟片刻后,看到姝敏就站在她的身后,连头都不敢抬,便答道:
“那个...姝敏没有告诉你吗?”
凉赢道:
“我还是想要亲口听你说一说...”
小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但是他总不能当着凉赢的面批评她的汤不好喝,于是他强作欢笑的回到说:
“味道...味道不错啊...”
凉赢听后挑起眉尖再度问道:
“就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的了?”
小白深怕凉赢听了真话后会大发雷霆,于是赶紧以拨浪鼓似的快速频率摇头否认:
“没...没有..绝对没有...”
他原本认为自己的话至少能够让凉赢心中对自己的不满稍稍降温,随即解释道:
“我是因为汤凉了才让姝敏帮着热热,没有不喜欢喝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是吗?”
凉赢冷笑了一声,随即转身从姝敏的手中端起了那一小盅炖汤,走到了小白的面前递到了他的眼前:
“这碗是热的,你喝喝看...”
先前小白已经领教过这碗汤已经到达了打死卖盐人的咸度,到现在他的舌头还有种涩涩的麻木感,低头一看难免有些害怕,不过面对凉赢那刀锋一样的眼神,他干咽了一口唾液之后缓缓伸手从凉赢的手中接过了小盅。
低头一看金黄色的汤液,他还没有喝他的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某种声音:
快喝我...快喝我...把舌头也交给我...
看眼下到了这步天地,小白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只能尽量克制自己,在端着这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小盅靠近自己唇边的时候,手千万不要发抖,以免被凉赢看出来。
小盅的边沿即将要碰触到小白的嘴唇时,晁德殿的门忽然被推开,只见管仲和鲍叔牙无比兴奋的冲到了书房内殿:
“君上!有消息了!那...”
还没有等鲍叔牙举着手中的绢帛把话说完,他和管仲就看到了小白端着小盅好像在喝毒药一样的表情,而凉赢那分分钟能杀人于无形的眼神更加让他们感到气氛不太对,瞬间就截断了鲍叔牙接下来要说的话...
眼下的氛围非常尴尬,而凉赢见他们两个来了,便笑着转身朝他们走过去:
“两位先生来得正好,我给君上炖了补汤,这段时间两位先生为了齐国、为了君上连日奔波忙碌,甚是辛苦...”
说罢,她伸手从姝敏手中的小铜釜之中拿起大汤匙,往两边的空碗内盛入了一些炖汤,然后对姝敏说道:
“这是妾身亲手做的,君上说很好喝,两位先生刚巧在,若是不嫌弃的话也请用一些吧,也算是妾身的一点心意...”
低头看着托盘之上的炖汤,鲍叔牙和管仲侧面相觑之后,又不由得将目光转移到了凉赢背后的小白脸上。
而小白担心他们喝了汤之后会露陷,又不能出声提醒他们,只能用手势不断提醒他们,两位先生虽然不懂他想要具体表达什么,但是也料到了这碗汤不是好喝的。
凉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迅速回头看向小白,而小白则赶紧低头装作要喝汤的模样。
内心在艰难挣扎的管仲见状,连忙端起一碗递到了鲍叔牙的面前,若无其事的关心道:
“鲍兄你刚刚不是说你饿了吗?”
鲍叔牙万万没有想到管仲居然会使出这样的阴招来“陷害”自己,可是面对凉赢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暗暗对鲍叔牙咬牙切齿的尴笑道:
“你...你还真会关心人呐...”
万般无奈之下,鲍叔牙只好硬着脖子伸手将这碗汤端了起来,然后放到唇边一口气将其喝完,在汤液进入口中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全身所有的汗毛都僵直的竖立了起来,口中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了。
然而在面对凉赢时他却还得强撑着,这让站在他身旁的管仲光是看着就有种如受酷刑的感觉,而显然凉赢也没有放过管仲的意思,她走上前将姝敏所端托盘上另一碗汤端了起来,亲自送到了管仲的面前:
“管先生也请不要客气...”
见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管仲只好应急处一丝干涩的笑容后,缓缓伸出双手从凉赢的手中接过了汤碗:
“谢姬夫人...”
喝完了之后,管仲的反应和鲍叔牙完全一致,虽然脸色明显变得煞白,却还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凉赢看着他们两个的模样,自然知道他们在强撑着。
等她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小白手中的那一盅还在,而小白也感受到了凉赢眼中那近乎杀气的寒意,别无选择的他只能以慷慨赴死的心情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看着他们三个强忍着痛苦的复杂表情,凉赢再度冷哼了一声:
“呵,主君臣子一个样儿!”
说罢,她对着姝敏说道:
“我们走!”
管仲和鲍叔牙尽管僵持着不敢说话,但是看着凉赢要走,还是一齐拱手向其行礼,用颇为沙哑的声音对其说道:
“恭送姬夫人...”
等到凉赢和姝敏走出大门之后,他们三个终于绷不住了,连连吐着舌头试图用空气来驱散其麻痹感。
同时他们三个也一齐走到席案前倒水喝。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而又熟悉的咳嗽声:
“呃哼...”
三人一齐回身望去,只见原本已经离开的凉赢居然又回来了,这时三人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出奇的一致,更令人忍俊不禁的,是他们三人的两腮都是鼓囊囊的。
而在看到凉赢之后,又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咽下的动作,就连喉结的活动声也配合的天衣无缝...
看到他们这幅样子,凉赢转身拉长了音调微微侧过脸对门外的露伶说道:
“露伶,恐怕晁德殿里的水是不够喝了,再去准备一些,要不然明天厨房就要道菜了。”
站在门外的露伶不解其意,问道:
“不知姬夫人说的什么菜?”
凉赢回过眼看向呆若木鸡的三人,随即说道:
“盐渍猪舌...”
说罢,她便拂袖而去,而等刚刚走出廊道没几步,原本绷着个脸满是愠怒之色的凉赢,突然停下脚步以袖掩口笑了起来。
而跟在她身后的姝敏也无声的笑着,因为她知道,看到他们三个那副样子,凉赢的气已经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