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过河去苗寨,袁男的脚丫开始发痒溃烂,去医院看了说是脚气,但是用了药之后还是不好,而且越来越严重,找到了苗医,苗医说是“沙虫”,用碘酒搽了一周时间就好了。
很快地,开始放暑假了,袁男又回到了久违的底姆落的家,因为在学校里接触到文字和书本,袁男就在家里翻腾起来,找到了几本《***语录》,就忙不迭地打开来看,可是好多字都不认识,只能看图画,图画只有最前面的两幅。
一幅是***的,一幅是***和**坐一起开会的。
“爷爷,爷爷,这个人是谁啊?”
袁男指着图上的**问。
“这个人是**。”
说完爷爷找了一只笔把**的脸涂得让人认不出来。
“爷爷,你这是干什么呢?”
“**是***的接班人,**叛变了,坐飞机逃跑,飞机掉下来摔死了。如果不涂黑,别人看见这幅画会认为我们路线不对,被别人抓把柄,会惹祸的。”
“哦……”
公社让爷爷去开会,袁男想跟着去,爷爷死活不准。
假日总是很快过去,九月份又开学了。
现在的袁男正式成为了一年级的学生,结束了原来每个班级乱坐的生活,教材也换了新的教材,老师也作了一些调整。
袁男的教材换成了全国十年制教育的教材: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三年。《算术》也改名叫《数学》了。
袁男很贪玩,每次在外面玩都要小姑喊回来做作业,上课不太爱听讲,只是语文的识字很厉害,好多字一教就会。
数学总是需要小姑回来对他耳提面命地讲,才不情不愿地开始学习,有时看着窗外,半天不写一个字,这样的情况总是会挨一顿骂。在小姑辅导和管教下,袁男的作业做得还不错。
班级里来了好多汉人小伙伴,他们都不喜欢苗人,也不喜欢袁男,可能他们以为袁男也是苗人吧?
看不惯的汉人小伙伴都被袁男打过,好多同学都会告老师,那时的班级没有班主任这一职,每个老师只是教好自己的课就行了,没有老师专门来管学生的。
可能因为袁男学习比较好,也可能因为袁男的姑姑也是老师,老师们都不太管,被欺负的小伙伴就会去告袁男的小姑,袁男小姑就会骂袁男一顿。
有的同学被打得比较严重,陪同家长来告状的时候,袁男就会被当着家长和同学的面被打一顿,袁男这样就会收敛一下。
数学老师把自己的苗人侄子调来和袁男同桌,就在第一排老师眼皮底下。数学老师是个女老师,她的侄子长年都有着两挂鼻涕,袁男非常不喜。
有次在上课时,袁男看见这个同桌又在吸鼻涕,伸手就是一肘,同桌的鼻子马上出了血,正好是数学老师的课,认为两人打架,就把两人都叫到讲台前站着上课。
袁男趁数学老师转身写黑板时,伸脚从桌子下把长板凳勾了出来,坐下来面对同学们,还一边坐着,一边叫被打的同桌也坐,同桌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不敢坐。
老师听见同学们的哄笑声,转过身来,正好看见袁男坐在那里招手让她的侄儿也来坐,老师也逗笑了,就让袁男带着凳子回去座位上坐着听课,袁男叫被打的同桌也回来坐,老师也让她侄子坐回去,可他不敢,就这样站了一节数学课。
小孩子总是容易和好的,上节课刚打完架,下节课又好了。周末学校关门闭户,两人又一起去爬墙翻窗进教室里去玩。
这个周末是个不一样的周末,周日一大早,弄好了一天的饭,把袁男锁在家里,小姑和段老师就离开了学校。
看着他们朝着回家的方向走,袁男猜想他们应该是回段老师的家吧。
阳光从窗户这边斜到了那边,袁男就骑在窗栏上看小伙伴们在窗下玩了一天,饿了就回房间弄点饭吃,只是袁男从小不吃肥肉的,段老师弄的炒饭中的肥肉被袁男全都甩到地上。
有时袁男想小解,就站到窗上使劲向外解决,一切都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直到晚霞满天,袁男小姑他们才踏着山上的落叶归来。也是那天开始,段老师才知道袁男从小就不吃肥肉。
有时周末段老师一个人回去,有时袁男他们三个都不回家,会一起画画,唱歌和做饭。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袁男和小姑几周没有回去了,这周日袁男他们两个很难得地回了一次底姆落。这天,袁男疯玩了一天。
小姑出去办事情,直到黄昏才回来。袁男光顾着玩,一天都没有写作业,被小姑骂了一顿,不准袁男吃晚饭,并让袁男赶紧做作业,免得晚上又多浪费灯油。
袁男哭哭啼啼又累又饿地赶着作业,嗅着饭菜的香味,心里把小姑恨得要死。
好不容易写完了作业,袁男饭都没吃,趁小姑去上厕所的时候,悄悄把段老师和小姑的事情都告诉了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非常生气,等小姑回来时,奶奶就开始单独责问小姑,把小姑骂得坐在凳子上伤心不已,袁男偷眼望去,并没有觉得小姑在怪自己。
和小姑回学校时,袁男有点惴惴不安,但小姑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表现。
晚饭前段老师好像和小姑又斗气了,气冲冲地上了楼,饭弄好的时候,小姑让袁男上楼去请段老师。
进入段老师的住处,段老师也没有点灯,黑灯瞎火地倒在床上蜷缩着身子,面朝里面墙壁不说话。
袁男叫他,他只说不想吃饭,袁男来回两趟都没有叫动,最后小姑让袁男自己先吃,她上去叫。袁男都吃好了饭好长一会儿,才看见两人有说有笑地下来吃饭。
袁男好惊奇,觉得他们的感情怎么像雾像雨又像风。
妈嘎的初冬很湿冷,长期有雨雾,一旦下雨,整个山谷和河流都笼罩在一片雨雾里,视线受到很大的限制,一眼望去,不到十米。雨丝扯天扯地的坠落,天地一片白茫茫。
这样的冬天如果下雪结冰,袁男的手上总是容易开“麻皴”,其实就是北方说的“冰口”,那时治麻皴没有好的法子,都是用凡士林涂抹再放到火上烤,麻皴又痛又痒。
一次吃饭,袁男手冻得不行,握不稳筷子,筷子掉到了地上,换了两次筷子,还是拿不稳。小姑吼他
“你的手是‘挝’的?拿个筷子都拿不稳?”
(挝zhua是袁男那儿的方言,意思是痉挛、弯曲变形、没有用的意思,主要指手或脚。)
袁男没有说什么?只是使劲地想把手指并拢,可是小指头、无名指和中指被冻得怎么也并不拢。
袁男总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手脚冰冷,大人的相对就会暖和得多,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是这样。
小姑总是爱发火,袁男常常被揪耳朵,被踢,很痛很痛,不知道是被揪得太用力,还是因为冬天的原因,袁男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掉下来了。
耳朵和头连接的地方开了口,痛而流血,不过血在冬天都很快凝固,耳朵连接处就起了疤,袁男有时会想自己的“招风耳”是不是就是这样揪出来的。
有时,小姑一脚踢在袁男脚上,袁男半天都站不起来。
袁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做错惹恼了小姑,这个冬天,袁男很受伤。
一不小心,袁男又开始天天尿床,天太冷不可能天天洗,洗了也不可能晾得干,小姑只好用铝水壶烧了开水,用报纸垫着水壶把床单烫干,水常常换了一壶又一壶,一天到晚,才能勉强烫干。
有时袁男起得早一点,发现自己已经尿了床,就自觉自愿地去烧水去了。
有客人来到家里,从大门进到厨房,转头就能通过卧室门一眼望到有水壶在床上,都会好奇地问什么情况,小姑就会无可奈何地解释一遍。
时间长了,一看见有水壶在床上,人们都会说“你家袁男又‘画地图’了吧”。
终于袁男的地图画到了段老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