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夜空之下,豁然开朗的是白茫茫的雪。
周围一片冷寂,我望着星星点点的苍穹,又想起了她。
遇见她的时候,我25岁,她才14岁。
她的眼睛很好看,如同缀满星河,在人群里,我一眼便瞧见了她。
当时我就心想,真好看啊!
可是,她是位少年,没错,她穿着男装,我并没有认出来。
她,有着少年人的潇洒肆意,挥剑而上的时候,那么认真,那么英姿勃发。她,吃东西的时候,会眯着眼睛,笑得一脸幸福,那么可爱,又那么真实。
那时候我不懂,眺望着边界的层峦叠嶂,想到她时,会不自觉脸颊绯红,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直到我知道了她是姑娘家,直到那日她当着皇帝的面,说不行。我终于理解了那是什么意思。
我从前是刻板的,守规则的,遵礼法的。
或许,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开始,我便逐渐失去了所有的原则。
有时候,她只需要看着我,我便会答应她的任何要求,就像失去所有底线的赌徒,只为博得她一笑。
她最难过的时候,会笑,不难看,但是却有一瞬间的空白,让人心都揪着。
令人费解的是,尽管我见过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想起来都会想笑。
嗯,哭起来也很可爱呢。
今晚,没有月亮,可惜了。
自北而上,穿过长长的山道,大地吞噬了暮色苍茫的峡谷,失去白天那冬日淡淡的阳光,黑夜显得幽深而寒峭。
我捂着胸口,慢慢坐到地上,不再行走。跟在我身后的士兵,也尽皆停下休憩。
一望无垠的视野,让往日的一幕幕浮现。
她离开的时候,月很圆,是个中秋节,也是她的生辰。
我们说好了要看月亮,吃月饼,可是她睡着了,没有醒过来。
睡得像猪一样,我一直和她说话,都没有吵醒她。
后来,大家哭了,也没能吵醒她。
那一天,我们都没有吃到月饼。
而她的随从,自那时候便不见了,有时候,我也在怀疑,她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所以那些人也去了。
抹了一点儿雪到脸上,人清醒了些,我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那是她经常把玩的,上面画着皎皎明月,满园清辉,以及三两枝海棠。
我哈了一口气,用手掌擦了一下扇柄的玉玦,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莹润的白。
当时,她面色苍白地坐在软塌上,我看着她。
她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没有说,在看她,我说,玉很好看。
她笑了,然后,把扇子连同那块玉,都送与了我。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看向被黑暗吞噬的白雪尽头,我把扇子放进怀里,将身上的棉衣裹紧了些。
不知道援兵会不会来,就算不来,也没有关系,反正,北军已击破防线,新国粮草俱毁,敌方已不足为惧。
而且,我,活得够久了。
丰历二年,帝晋兮音为贵妃,封号为宸,与帝同耀。
丰历三年,贵妃诞一子,帝奉为太子。
丰历七年,大盟国来犯,宸妃力劝,帝坐明堂,举兵而不发。
丰历八年,仲擒太子,诛宸妃,囚天子,号令三军,力败大盟。
丰历十三年,帝殁,仲继位,改年号为景。
景历五年,帝开外海,贩九州,富于民。
景历九年,大盟国内乱,帝亲征。
景历十二年,大盟裂,疆域辽,国愈盛。
景历十七年,新国奇袭,北军力克,破于崖。
我长于军营,如今死在这片土地上,并未使我感到过分感伤。
自七岁入营,五十年戎马生涯,忠君报国,是我之信仰。
虽经历金戈铁马,战火纷飞,也曾孤军深入,背水一战,但若能让天下得享太平,也算是生而无憾了。
无忧,八百里山河与日月,我替你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