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周在气氛再度彻底的沉寂了下来,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许令人心口发紧的压抑。
凤紫着实不知这萧瑾如何会这般反应,但待仔细思量了半晌后,才突然有所猜测,难不成,那看似仙风道骨的国师叶渊,从不曾为女子把过脉?
思绪至此,连自己都为之一怔,却也正这时,萧瑾那森然凉薄的嗓音终于响起,“并非把脉之事异常,而是,叶渊亲自为你把脉,极是异常。”
森冷的话,猝不及防的与心底的猜测重合。
凤紫瞳孔一缩,当即愕然复杂的再度抬眸朝萧瑾望来,不料他竟是不知何时已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待得她目光一抬之际,便恰巧与他对了个正着。
瞬时,凤紫神色几不可察的颤了颤,而后强行按捺心绪,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紧着嗓子低沉而道:“可是国师从不曾为女子把过脉?是以,国师今日如此对待凤紫,可是怀疑凤紫什么了?又或者,凤紫已是引起他注意了?”
萧瑾那异色的瞳孔极为难得的显得有些幽远,连带森冷厚重的嗓音都略微显得幽远,“叶渊此人,虽医术高超,但却从不外露。此生,也只为他那心仪之人把过脉,而后,便在不曾接触过女子,更也不曾,亲自伸手为女子把脉。”
说着,嗓音越发一沉,继续道:“你方才在本王看不见的地方,可是用法迷惑了叶渊?”
凤紫眉头一蹙,目光起伏,心底也跟着肆意起伏。
她方才何来迷惑过叶渊!更也不曾真正动过这般心思!反倒是那叶渊不声不响的站在她面前看了她的信笺,甚至还出口盘问与怀疑,是以,若说那叶渊当真盯上了她,绝非是因看上了她,定是因……怀疑上了她。
毕竟,亦如那叶渊所说的一样,慕容悠那等赫赫有名的毒公子,竟会对她称之为友,且如萧瑾这般冷血无情甚至满身煞气之人,不让王府侍从好生伺候,却独独让她云凤紫一人伺候在旁,就凭这两点,便足以让人对她产生好奇与怀疑了。
越想,心底的复杂之意便越发的浓烈,就亦如一切的事,仿佛都在朝着她心底所想的反方向在发展,她虽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却也无可奈何。
凤紫神色云涌,思绪延绵,脑袋起伏重重,并未言话。
正这时,萧瑾眸色越发一深,薄唇一启,继续阴沉而问:“本王之言,你可是听见了?”
大抵是有些不满凤紫的跑神,萧瑾这话倒是阴沉得厉害,威胁不浅。
凤紫这才回神过来,面色也显得极为沉重,只道:“王爷曾说凤紫的长相与国师心仪之人的长相略有几许相似,但如今的凤紫则满面红肿,早已遮盖了本来的面容,是以,国师自也是不知凤紫的真实容貌,更别提他会因着凤紫的容貌而对凤紫略有好奇。再者,王爷也历来精明,想必自也是能猜到的,国师破例为凤紫把脉,并非是被凤紫迷惑了,而是,早已看穿凤紫面上红肿的把戏,是以,才亲自对凤紫把脉一番,以图确定。另外,她能对凤紫好奇,自也因慕容公子那夜在国师面前称呼凤紫为他的友人,也因王爷今日不让王府侍从在旁伺候,仅容凤紫一人在你眼前转悠。”
说着,嗓音越发幽远,继续道:“是以,国师对凤紫,只是好奇与怀疑罢了,甚至也似是怀疑上了凤紫的身份,且还让凤紫明日与王爷一道去国师府做客。他已盯上凤紫了,若凤紫再顺从的到他眼皮下转悠,定被国师拆穿身份,那时候,凤紫定是性命不保。”
冗长嘈杂的话,被她紧着嗓子彻底的言道了出来。
大抵是极为抵触那叶渊,也或许是极为抵触明日与这萧瑾一道去叶渊的府上,是以,此番脱口而出的话,也显得略微的着急,话语内容有些语无伦次也不自知。
只奈何,即便她极为认真捉急的言道这些,萧瑾却仅是不深不浅的听着,那张略微苍白的俊脸上并无太大反应。
待得半晌后,萧瑾才阴沉而道:“叶渊能注意到你,无论是因为怀疑还是其它,这都不易。你若再在他身上多下点功夫,再将脸上的红肿全数除尽,不愁叶渊不会被你惑住。”
凤紫一怔,心底顿时增了几许凉寒与无奈。
这萧瑾终归是未将她的话全数听入耳里,反倒是仅挑了对他有利的话来说。
那叶渊的确对她开始好奇了,也盯上她了,但这并非是善意好意的盯上,一旦他知晓她的身份后,凭叶渊亲近皇族的态度,定是要将她身份揭发而出的,那时候,君黎渊与大昭老皇帝,还不得对她斩草除根?
思绪翻转,纵是心底夹杂了太多复杂,此际,也无心再与这萧瑾言道了。
多说无益,这萧瑾本是冷冽无情之人,一心只为他心底的大计,如此,又岂能真正顾及得了她的生死。
一想到这儿,凤紫眸中漫出了几许冷嘲,低沉而道:“无论如何,王爷仍是想让凤紫亲近国师,迷惑国师,可是?”
萧瑾森凉而道:“你若能迷惑住叶渊,日后,定可平步青云,但若你当真被揭穿了身份,也只能怪你无蠢废无用。”
凤紫暗自长长的吸了口气,“王爷意已至此,凤紫便是反驳,也是无法。因着迷惑国师这话题,凤紫也与王爷探讨多次,但如今看来,王爷仍是一心想让凤紫拿下国师,而凤紫这等卑微低贱之人,自也只能听从王爷之令,顺从行事。”
她语气突然极为恭敬,态度也平缓无波,所有的起伏与复杂,也全数被她压在了心底,未在表面表露一分一毫。
萧瑾眼角一挑,极是深沉的将她扫了几眼,而后便转眸过去,不再言话。
气氛,再度恢复了沉寂。
凤紫立在一旁,神色淡漠,随着时辰的消逝,心底的复杂,也逐渐变得平复开来。
许是许久,头顶的烈阳逐渐变若,晴朗的空中,也逐渐出现了红霞。
凤紫忍不住抬头朝天空扫了一眼,瞳孔微缩,竟不知不觉间,陪着萧瑾在此呆到了黄昏。
风来,不再如先前那般灼热。
凤紫稍稍动了动略站得僵硬的两腿,却也正这时,安然而坐的萧瑾突然出声,“可知这湖泊周遭为何如此多的柳树?”
他突然问了这话,语气幽远淡漠,极为难得的不深不浅,让人猜不出他的心绪来。
凤紫默了下来,兀自思量,待得片刻后,才低沉而道:“凤紫不知。”
萧瑾突然森冷一笑,吵杂与愤怒微起,“呵,有人曾道碧湖垂落绿丝绦,情景交融,最是大好风景。有人,曾慕黄昏之际,坐在垂柳下观得落日,再带着柳条做的头环安然归家。但如今敲来,柳下观看的黄昏,夕阳也不眼,反倒是平淡无奇,而周遭的柳树,虽有蒲柳之姿,但却飘拂招摇,尽是满身的,风月气!”
冗长冷然的话语入得耳里,凤紫着实有些未听懂。
这萧瑾是在骂柳树,还是在责怪柳树的平淡无奇?难不成,今儿这柳树又莫名其妙的惹着他了?
思绪翻转,正思量,而待柳树二字突然滑过心底,却也在这刹那间,迷惑无波的心底,终归是骤然起伏,了然开来。
柳树……柳淑。
这萧瑾今日冒着烈阳都要来这里坐着,可是,余情未了,深情未变,是以,全然不顾伤势的要坐在这柳树下独自回忆过去,念念不忘?
越想,越觉惊愕,只道是这冷血无情的萧瑾,竟也会如此痴情,若是传出去了,定让人大开眼界,咋舌万分了。
凤紫心底了然,因着心底略微戒备与忌讳,是以也强行按捺心神,不曾将咋舌之意在面上表露半许。
她安分的沉默而立,不发一言,企图将彻底彻底淹没在沉默里,只奈何,便是她有心低调与沉默,萧瑾却突然将目光朝她落来,再度阴沉而问:“这湖边柳树之景究竟如何?”
凤紫心底一咯噔,不知该如何言话。
待片刻后,她才强行按捺心神的道:“一般。”
她回答得有些诚实。
说来,这湖泊虽略微有些大,但周遭无一株花木,仅是柳树成圈,如此观来,倒也并无半许精致之气,反倒是略显得萧条,着实算不得上壮观或是景美。
“呵,一般?曾经有人说,越是自然简单的物什,便越是清雅好看,亦如这湖泊,这柳树。曾经还觉,喜欢柳树,不喜牡丹之人,定不如寻常女子那般市侩,却是不料,喜欢柳树之人,最为市侩。”
说完,目光朝周遭柳树一扫,“是以,既是虚假一片,那这片柳树,便无存在的必要。而以前该断该毁的,便该彻底抛却。”
森冷的嗓音,无情而又冷嘲,语气之中,那一股股煞气也彰显得淋漓尽致。
凤紫猝不及防的一怔,着实再度有些不知萧瑾这番幽远之话究竟何意,却也正这时,萧瑾突然抬掌,瞬时,狰狞浑厚的掌风陡然而出,刹那间竟将隔壁一棵柳树拦腰震断。
突然来的巨大震声,令凤紫吓得不清,整个人惊再当场,奈何萧瑾并未消停,抬手成掌,竟再度推掌而出,势必要将周遭柳树全数活生生的用内力毁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