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一落,她毫无耽搁,转身而行,刘嬷嬷忙是点头,随即便踏步而来,略是小心的在凤紫身后跟随。
凤紫径直坐定在了软塌,刘嬷嬷则缓步过来,站定在软塌前,目光略是拘谨的朝凤紫扫了扫,犹豫片刻,随即便缓缓开口,“不知……侧妃何时有兴开始练习刺绣?”
她问得极为小心,那语气中交织着的恭敬之意浑然不掩。
凤紫眼角微挑,淡道:“闲来无事,此际练习刺绣也可。”说着,话锋稍稍一转,“刘嬷嬷既是王爷遣来的人,自是不必在本妃面前太过拘谨,坐吧。”
刘嬷嬷怔了怔,心有拘谨,仍也是放不开的,待得目光在凤紫面上流转几圈,眼见凤紫面色并无异常,再加之不好拒绝,是以,待得沉默犹豫片刻后,她终是垂头下来,恭敬道:“多谢侧妃。”嗓音一落,便缓缓坐定在了凤紫面前的矮桌旁,手中那装着布匹针线的竹娄也略是小心的放在矮桌上。
凤紫缓道:“王爷要让本妃绣鸳鸯,本妃倒不知如何落针,不如,刘嬷嬷先绣上一遍,好生让本妃参考参考如何?”
她嗓音极是平缓,无波无澜,也并未夹杂任何锋芒。
刘嬷嬷忙朝凤紫点头,“奴婢这便绣上一遍给侧妃看,倘若侧妃有何不明之处,尽管问奴婢便是。”
凤紫淡然无波的勾唇笑笑,“行的,有劳刘嬷嬷了。”
刘嬷嬷面色越是惶恐,“侧妃客气。”说完,无心耽搁,当即开始在竹娄里翻找布匹与针线,待得一切完毕,便指尖捏了绣针,开始在布匹上认真而绣。
大抵是心有紧张,再加之不敢在这侧妃面前怠慢,是以,刘嬷嬷垂头而下,绣也绣得认真,甚至也不曾抬头朝凤紫望来一眼,只是待得半晌后,她才稍稍回神过来,才壮着胆子抬头朝凤紫扫来,则见凤紫正目光凝于别处,微微失神,哪里是在观摩她刺绣的针法。
刘嬷嬷蓦地一怔,眉头也稍稍一蹙,却又是片刻后,便按捺心神一番,不敢多言,继续埋头刺绣。
毕竟在王府呆了多年,还不曾见得自家王爷这般心系一名女子,不过是个侧妃罢了,却还能亲自入宫请旨将她纳入府中,甚至还会宠冠瑞王府,就论这点,也知这女子虽是为侧,但却极受王爷重视,非后院中其余妾室那般无足轻重,是以,因着王爷之故,她自然也不敢怠慢这女子,从而惹王爷不悦,那便是大祸临头。说来,自家王爷惩处人的手段,她自然也是见过的,且也正是因为见过,从而才会心有阴影,不敢触犯。
思绪至此,心底一切通明。刘嬷嬷也稳了稳面色与思绪,开始平静的继续刺绣。
整个过程,她未言一句,凤紫也未出声,偌大的屋内,气氛沉寂幽密,无波无澜,清冷平寂。
许久后,天色已是稍稍暗沉了下来,黄昏以至。
刘嬷嬷这才放下了绣针,随即稍稍抬头朝凤紫望来,恭敬道:“侧妃,鸳鸯已是绣好,您可要看看。”
这话一出,凤紫这才应声回神,目光下意识朝刘嬷嬷望来,淡然点头,刘嬷嬷抬眸迅速朝她扫了一眼,随即急忙将手中绣好的布匹朝凤紫递来,凤紫则抬手接过,垂眸在布匹上扫了一眼,仅见这刘嬷嬷绣的鸳鸯,正落布匹当中,针法细致巧妙,着实栩栩如生。
那君若轩啊,倒是当真给她找了个极擅刺绣的默默来教她呢,想来也着实想让她云凤紫亲手绣出鸳鸯来呢。
“嬷嬷的针法倒是巧妙。”仅是片刻,她唇瓣一启,朝刘嬷嬷淡然出声。
刘嬷嬷听得惶恐,垂头下来,忙道:“侧妃过奖了,过奖了。”
凤紫缓道:“刘嬷嬷不必自谦,本妃说的也是肺腑之言罢了。”说着,不待刘嬷嬷回话,她便神色微动,话锋稍稍一转,继续道:“刘嬷嬷针法惊艳,本妃愿意一学。此际本妃便绣上一番,劳嬷嬷也看看本妃的针法。”
嗓音一落,便在刘嬷嬷略是诧异的目光里,抬手过来,重新在刘嬷嬷的篮子里拿了布与针线,随即便开始刺绣。
刘嬷嬷急忙点头,满身恭敬。
凤紫也并未多言,垂眸而绣。
则是不久,半只鸳鸯的身子已是稍稍绣了出来,凤紫神色微动,却在此际便停了指尖的针,目光朝刘嬷嬷一落,缓道:“嬷嬷瞧本妃绣得如何?”
她问得平和,嗓音一落,便将手中的刺绣朝刘嬷嬷递来。
此番终是稍稍花了心思来绣,略是认真,是以这鸳鸯自然是有鸳鸯的模样,当初在摄政王府时,她云凤紫身为摄政王府郡主,琴棋书画自是了得,这女红刺绣,也在娘亲的督促下学得上乘,是以,此番稍稍认真,针法自然不弱,且这般突然将刺绣给刘嬷嬷看,又许是未料凤紫有这等针法,是以,刘嬷嬷倒是猝不及防怔了一下,随即便忙不迭的点头赞道:“侧妃的针法极好,极好,且该是还在奴婢之上。”
她评判得极是认真,奈何凤紫却听得随意。
“本妃也不过是随意而绣罢了,岂比得过刘嬷嬷针法。只是,此番既得刘嬷嬷赞叹,想来方才看了刘嬷嬷刺绣,本妃自然是悟了不少,往些年那早已忘却的刺绣功底,此际倒也突然稍稍的记了起来,是以,本妃能有这般长进,嬷嬷自然也是功不可没。”
未待刘嬷嬷的尾音全数落下,凤紫便淡然平缓的出了声。
刘嬷嬷越是拘谨,紧着嗓子正要言话,未料后话未出,便闻凤紫话锋一转,继续道:“本妃如今已是记起了针法,便也不耽搁刘嬷嬷时辰了,刘嬷嬷便回你住处好生休息吧,若明日本妃还有何不懂之处,再请刘嬷嬷过来也可。”
这话她说得略是客气委婉,但刘嬷嬷自然是听得出来,面前这位不苟言笑的侧妃,在赶人。
刘嬷嬷心头了然,下意识噎了后话,待得犹豫片刻,终还是朝凤紫点了点头,随即便起身告辞。
凤紫随意客套两句,再不言话,待得刘嬷嬷彻底出得屋门,她才重新拿起刘嬷嬷绣好的那块鸳鸯布匹,指尖也重新握了针线,继续而绣。她如今在刘嬷嬷面前展露针法,想来刘嬷嬷自然对她云凤紫能绣出与他一样精妙的鸳鸯自是深信不疑,是以,既是如此,她自然可利用刘嬷嬷这绣好的鸳鸯,再添绣些水草波纹,而后再稍稍接布料,填充枕芯,而后将这鸳鸯枕,彻底完成。
那君若轩不是要绣着鸳鸯的枕头么,她云凤紫送他一只便是,但若要她云凤紫亲手对他绣出鸳鸯来,她自然怕脏了自己手,如此利用刘嬷嬷绣出的鸳鸯代替,自然无伤大雅。
心思至此,一切通明。
凤紫低垂着头,仔细而绣,大抵是太过沉默认真,竟也不曾听见门外侍奴询问她是否传膳。
周遭一片沉寂,她针速也极为迅速,待得天色越发暗沉之际,她手中的的绣枕已是大成。她这才稍稍回神过来,手臂略是酸痛,待得敛神一番,才唤人入得屋来,点了烛火,传了膳。
她胃口并非大好,随意吃了几口,便让侍奴撤了膳,只是待得天色全然黑尽,夜风骤起之际,周遭之处,依旧一片平静,而那君若轩,却极为难得的不曾过来。
有了沈碧陪伴,是以,那人便不过来了。想来自然也不是喜欢沈碧,而是,要对她示威。
心思至此,一道道冷讽也在她心底肆意蔓延,只道是君若轩那厮也是容易沉不住气,这不,刚才有心将她‘宠’了几日,便将戏份演不下去了,致使怀疑与猜忌战胜了虚伪做戏,是以接下来,那厮便是该冷落她,彻底将她从瑞王府宠妃的位置上拉下来了吧。
越想,心底的冷冽之意越发而盛。只是突然,脑海中也浮荡出昨日萧瑾的音容面貌,一时,心有无奈,叹息发紧。
终是无机会出去,是以,与萧瑾相约之事自然也要强行退后,毕竟,瑞王府戒备森严,且君若轩对她防得厉害,自然也是越发差人暗中密切监视她才是,是以,她若要强行出府,无疑是自讨苦吃,且此际天色太晚,沈碧又不在她那偏院,她若此际要执意去得沈碧的偏远,且借助沈碧的偏远离府,自然也更不现实。
周遭沉寂,压抑无声。
徒留屋外冷风簌簌,清冷磅礴。
凤紫在软塌坐了许久,才稍稍回神过来,待得沉默半晌后,便开始缓缓起身,朝不远处雕窗而去。
待站定在窗旁,她也并未耽搁,修长的指尖缓缓将窗门打开,瞬时,一股凛冽的风迎面而来,层层灌入,差点拂灭了她屋内摇曳的烛火,凤紫则敛神一番,又抬手稍稍拢了拢衣裙,随即便抬眸朝屋外望去,则见光火阑珊之处,侍奴们正立在廊檐不远,一动不动,个个都似木桩似的。
大抵是闻得了动静,侍奴们纷纷转头朝她望来,皆是一怔,随即正要朝凤紫行礼而唤,不料还未动作,不远处则突然有脚步声懒散而来。
夜色深沉,风声摇曳。
而那脚步声在夜风之中也显得极是明显,且略微凌乱缓慢,显然来人不止一个。
凤紫瞳孔微缩,下意识循声而望,则是片刻,便见前方远处的小道,突然有几抹颀长的身影缓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