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正坐在屋内发呆,只因今日发生之事太过让人不安,是以心绪浮动,担忧重重,着实是无法安心。毕竟,这历来清净了好几年的小院,本也是鲜少有人踏入,甚至她都以为满府之人早已将她忘却,却不料这短短一日之内,她竟接连见了瑞王府新进的侧妃,更还见了瑞王。
此事绝非简单,且依照新侧妃那执意要与她交好的架势,她并未觉得任何被抬举与赏识的欣慰,反倒是心有不祥,越发觉得自己快要陷入漩涡,水深火热,派遣不得。
越想,心境便也越发厚重,甚至连贴身婢子的恭唤都是不曾注意,待得片刻后,一道略微刚毅干脆的嗓音再度响起,“沈侍妾?”
短促的三字入耳,她怔了一下,终是回神过来,待得目光朝前一扫,便见不知何时,自家婢子已是领了一名生面的侍奴站定在了软塌前。
她面色也猝不及防染了一层诧异,瞳色也开始陡然发紧,待得片刻,她才强行敛神一番,低声问:“春桃,这位是?”
这话一出,不待婢子回话,那侍奴便垂头下来,略是干脆的道:“沈侍妾,奴才乃王爷主院的,此番受王爷之令,特来邀沈侍妾去王爷主院一趟,望沈侍妾莫要耽搁,当即随奴才过去吧。”
沈碧面色越发一变,袖袍中的手也因太过紧张而紧握成拳,“王爷,王爷如何会突然让我过去?你可知王爷找我究竟有何事?”
侍奴摇头道:“奴才不知,奴才仅是过来传话的,望沈侍妾莫要耽搁,随奴才走吧。”
话已说到这份上,沈碧纵是满心的起伏与惊诧,此际也不敢再耽搁什么。她面色稍稍白了一层,心绪浮动,终还是缓缓起身站立。侍奴抬眸迅速朝她扫了一眼,无心多言,仅道:“沈侍妾,请随奴才来。”嗓音一落,不再言话,转身便略是干脆的朝屋门行去。
沈碧转眸朝侍奴的脊背扫了一眼,也并未太过耽搁,足下也稍稍而动,开始朝那侍奴跟去。
一路往前,待得绕过一条条廊檐与小道,甚至几乎都要穿过整个王府后,沈碧终是站在了君若轩门前。
“王爷,沈侍妾来了。”侍奴停下脚步,极是恭敬的朝着屋门唤道。
这话刚落,屋内便扬来一道懒散嗓音,“让她进来。”
侍奴急忙应声,抬手便将屋门缓缓推开,扭头朝沈碧望来,“沈侍妾,请。”
沈碧早已是心紧难耐,手脚冰凉,若非强行在压制心绪与情绪,强行镇定,此际定也是要浑身发颤,紧张难耐的。待得深吸了一口气,她便继续踏步,待入得屋门后,便见那满身修条精贵的人,正懒散倚靠在软塌,笑吟吟的望她。
这般场景,无疑与和他初见时的场景如出一辙,纵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仍是清楚的记得,当初与君若轩的初见,他便是这般斜靠在软塌,整个人邪腻腻的笑,令人心生倾慕。只可惜,当初只觉他生得极为好看,却独独忽略了他满身的气质与威仪,待得后来知晓他出自大昭皇族,乃赫赫有名的风流王爷,她还曾略微失落,只道是那般好看的人,如何会是个风评恶然的浪荡王爷,奈何即便心有叹息与失落,但最终这人不过是稍稍给了她点甜头,她便死心塌地的随着他入了瑞王府,从而,便全然的埋葬在这瑞王府的深闺,埋葬了她对他的所有喜欢与倾慕,甚至,还埋葬了她的所有青春年华。
是以,这几年来,她已习惯了绝望,从而便也习惯了安定,她甚至也习惯了无人记起,习惯了清清冷冷,是以,此番便是见了他,她也仅是担忧与紧张罢了,谨慎怯怯之中,却独独未有当初那般轰轰烈烈的喜欢与倾慕。
她心思通明,是以也无心奢望什么,仅待入得屋门后,她稍稍扫他一眼,随即便迅速垂头下来,缓缓往前,而后便站定在了他面前。
“妾身拜见王爷。”
她言语也极为恭敬,嗓音一出,便朝面前之人恭恭敬敬的弯身一拜。
她以为,她的言行极有礼数,全然得当,只奈何,这话刚落,面前之人便懒散轻笑,“碧儿唤我王爷,倒是见外了呢,我好歹也是碧儿夫君,难不成这几年因冷落了碧儿,是以,碧儿竟都不愿唤我夫君了?”
沈碧面色微变,心底越发紧张,忙道:“妾身仅是担心王……仅是担心夫君不悦,望夫君见谅。”
君若轩轻笑,“你乃我爱妾,你唤我夫君,我高兴还来不及,何能不悦。”说着,抬手拍了拍身边的软塌空位,“别站那么远与我说话,且过来。”
沈碧眉头紧皱,心口层层的颤抖,整个人也紧张得浑身僵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却是正待她发愣之际,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待得她陡然回神,奈何那只扣着她手腕的手却是猛的用力,霎时将她扯入了一方温热的怀。
这怀里浅浅的脂粉味,她仍是熟悉,她心底突然莫名的抵触开来,正要惊惶的起身,不料腰间已横来了一只手紧紧将她环住,分毫不容她挣脱的将她彻底扣在了他怀里,而后,那人脑袋一垂,薄唇险些就要碰上她的耳郭,待得她身子越发僵住之际,一道懒散柔腻的嗓音突然自耳边扬来,“这么久不曾与碧儿好生处过,倒是冷落你了,碧儿不会生本王的气吧?”
沈碧早已是满面颤抖,浑身也跟着抑制不住的微颤,奈何君若轩却似不知她紧张一般,越发将她往怀里扣,柔腻腻的再问:“我在问碧儿话呢,碧儿不愿回?”
沈碧半晌才回神过来,纵是极为努力的想要压住颤动的心绪,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全数压下。
她仅是唇瓣一动,紧颤着嗓子道:“不,不是,妾身,妾身岂敢生夫君的气。”
君若轩轻笑一声,“碧儿不生气便好,倘若碧儿当真生本王的气,本王倒是得伤心了呢。”说着,嗓音越发放柔,话锋一转,又道:“碧儿乖,且好生告知夫君,今日新侧妃入你院子,你与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可有异常?”
这话入耳,大抵是听了‘新侧妃’三字,沈碧顿觉犹如冷水灌顶,全然让她回神过来。
她终是反应过来了,自家这王爷此番召她过来,是为了问新侧妃的事。
也是了,如自家王爷这般人,既能将她沈碧遗忘多年,又如何会突然召她过来,与她温存?
心思至此,一切通明,只是正也因全然了解与猜透,一道道落寞与自嘲之感也再度在心底蔓延开来。
“王爷此番召妾身过来,便是为了问新侧妃的事吧?”大抵是心绪起伏所致,她突然下意识的问了这话。只是待得这话一出,她才蓦地反应过来,只觉自己是问了不该问的,待得正想着要如何补救,不料君若轩已柔然温和的出声道:“碧儿倒也是冰雪聪明呢。”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既是碧儿已然猜出我之意,如此,碧儿便好生回我的话。倘若碧儿之言让我满意,今夜,我便将你留在主院,侍寝如何?”
沈碧满目起伏,面色苍白,一时之间,并未言话。
今日与新侧妃沾染上关系,她的确像是陷入了火坑,倘若日后新侧妃仍是要频繁的与她相处,那么她日后定也会频繁的被王爷召见,从而在他面前好生言道新侧妃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了。他的心思,终不在她身上,她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是,那新侧妃……
越想,心底越发复杂,手脚也越发冰凉,待得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侧妃今日过来,仅与妾身聊了些花草而已,且凭妾身所观,侧妃似是对色泽明艳的花极为喜欢,是以,妾身以为,夫君若想对新侧妃好,许是该……”
源源不断,她说得极为认真,脑中一片清明,只是这番话,她独独不曾提及她今日晕倒之事,更也不曾提及侧妃与她说的那番略是威胁之言。
君若轩神色微远,将她的话思量揣度,待得片刻后,咧嘴一笑,“碧儿之言,倒深得我心意,今儿我高兴,碧儿且先陪我用夜膳。”
这话一落,分毫不待沈碧反应,便开始让人准备晚膳端来。
天色已是略微暗淡了下来,黄昏已至。
凤紫无心用膳,仅懒散斜靠在软塌,兀自沉默。身旁本也有几本书,奈何却仅是几本君若轩差人送来的世闻趣事,待草草翻了几页,心觉乏味,便不再翻看。
待得天色越发暗沉之际,有侍奴入屋来,点了烛火,却待屋内一片光影绰绰之际,突然,有侍奴专程自主院过来,毕恭毕敬的在她面前道:“启禀侧妃,王爷此际正与沈侍妾用膳,问侧妃是否要过去一道用膳?”
凤紫眼角一挑,这话入耳耳里,猝不及防中,自然是心有愕然。
虽知那君若轩多疑,但却不料君若轩能这般光明正大的在她面前多疑,甚至也无需多加揣度什么,也能知晓那君若轩定是故意让她知晓他邀了沈碧用膳,甚至也故意要让她知晓他可随时控制沈碧,随时对沈碧问话,从而,也是变相的威胁她云凤紫,要让她云凤紫在王府内安分守己,莫要生事。若不然,沈碧许是已被他收服,她若要与沈碧生事,不过是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