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紫眼角微挑,稍稍打量片刻,随即便将目光缓缓从他面上挪开,任由双眼径直缥缈的扫望着头顶的天空,继续道:“今日无论如何,多谢王爷在太子侧妃面前维护凤紫。若不然,太子侧妃今日定不会放过凤紫。”
“你并未错,且为厉王府之人,本王自要对你公平而待。今日之事既是不是你之错,自然,本王便也不会任由淑……柳淑伤害于你。”
是吗?
这席话入得耳里,凤紫却无半点欣慰,更多的,则是将萧瑾那低沉挣扎的语气全然听入了耳里,一道道莫名的怅惘与冷嘲也在心底肆意的蔓延开来。
淑儿。
想来这萧瑾,打从心底的仍是想唤柳淑为淑儿吧。即便柳淑往日曾联合厉王府的管家害过他,甚至柳淑品行本是不佳,但这萧瑾对她,终还是包容的吧?
思绪至此,莫名之间,终是觉得有道略微突兀的异样感在心底升腾,却是片刻之后,那股莫名突兀之感便又被她强行按捺下去了。她仅是懒散幽远的凝于头顶的天空,沉默片刻,继续道:“话虽如此,但王爷心里,终还是难过的吧?”说着,嗓音微微一沉,全然不避的继续道:“毕竟,王爷曾经与太子侧妃也是情深义重,便是太子侧妃入了东宫,王爷对她也是心有挂念,全然放之不下,是以今日出了此事,王爷纵是在维护凤紫,但心底也该是极为难过的吧?难过着不该为了凤紫去伤害太子侧妃可是?”
这话一落,她终是转头过来,深邃幽远的瞳孔静静的落在了他面上。
萧瑾眉头越发一皱,那双清冷的瞳孔径直迎上了她的双眼,“你莫要忘了,柳淑已为东宫侧妃,便是往日与本王有所瓜葛,但如今,本王与她也无任何瓜葛,更谈不上任何心系挂念。”
他嗓音略微卷着几分恼怒,更也夹杂着几许不耐烦的嘈杂。
只是凤紫却觉,他这话并非是想真正说服她,反而更像是在真正说服他自己。
凤紫心有了然,敛神一番,勾唇微微而笑,“王爷若是当真与太子侧妃无瓜葛了,上次,也不会入宫救太子侧妃,从而被控制在宫中,脱身不得,生死一线了。有些情与意,有便是有,王爷又何必自欺欺人。只是凤紫如今也是清晰记得,当初王爷突然不归,凤紫即刻便去大闯国师府,有意祈求国师救王爷,却不料,凤紫那般努力之为,到头来,却不过是场空忙活罢了,王爷终是自行安然归来了。”说着,嗓音少数一挑,继续道:“上次之事,许是于王爷而言不过是虚惊一场,无伤大雅,但在凤紫心底,终还是留了些许阴影,且今日再闻太子侧妃与王爷说的那几番话,凤紫以为,无论如何,王爷都不该太过与太子侧妃接触,若不然,许是又得如上次一般被太子侧妃害上一回。”
“你以为,本王对柳淑当真未放下?”
萧瑾似是越发的有些不耐烦,那双漆黑无底的瞳孔里越是漫出了几分抵触与阴沉。
凤紫懒散而笑,“放不下便放不下,怎王爷也突然遮遮掩掩不愿面对事实了?”
说着,缓缓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也不就此多言,仅道:“今日凤紫受了惊吓,身子略有不适,倘若王爷无其余吩咐,凤紫便想先回竹溪园休息了。”
这话一出,萧瑾并未回话。
凤紫静静躺在原地静默等候。待得半晌之人,眼见萧瑾仍是不回话,她便当他是默认了,随即也不耽搁,仅是稍稍手脚并用的起身,而后内力微动,正要腾身下屋,不料还未真正动作,身旁便再度扬来一道阴沉厚重的嗓音,“本王说了,本王与柳淑,已无任何关系。”
凤紫眼角一挑,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倒也着实未料,萧瑾竟会再度如此言之凿凿的否认。
待得沉默片刻后,凤紫仍也无心就此多言,仅是稍稍扭头过来朝萧瑾勾唇而笑,缓道:“这是王爷之事,凤紫不该多听。无论如何,凤紫都对王爷今日的维护而心生感激,告辞了。”
说完,这回则不待萧瑾反应,她便内力一提,身形而动,整个人顿时从房顶跃了下去。
经过这一折腾,身子着实是疲乏了。
待得回得竹溪园,凤紫便在榻上安然的睡了一番,待得醒来时,时辰早已是黄昏,她腹中饥饿,甚至略微发痛,却也这时候,她才突然回神过来,原来自己竟又睡了这么久,甚至连午膳都错过了。
起身稍稍洗漱之后,天色已是暗下,有侍奴恭敬的端着晚膳而来。
大抵是腹中饥饿,是以这次,凤紫吃得倒是有些多,甚至席卷了桌上的所有菜肴。
待得不久,侍奴入内收拾碗盘,眼见盘内一场空,几名侍奴倒是微微一怔,面面相觑一番,待得片刻后,几人才稍稍稳住心绪,随即端着碗盘全数识趣离开。
入夜之后,周遭烛火已是全数点燃,光影绰绰。
却是如此沉寂的气氛里,突然间,一道缥缈的笛声幽幽而起,瞬时扰乱了周遭的一片沉寂。
且稍稍侧耳而听,却觉那笛声厚重之至,似是莫名的卷着几分挣扎,几许凌乱与无奈一般,给人一种极是心重心凉之意。
那笛声,无疑是从主屋传出,想来,自然也是萧瑾所吹无疑。
凤紫眉头微皱,一言不发,整个人静坐在软塌兀自而听,而那笛声,也一曲接着一曲的缓缓吹走,嘈杂幽远,一首接着一首的持续着,蜿蜒着,缥缈着,幽远着。
待得许久许久,那笛声才终于停了下来,待得周遭也顺势再度陷入沉寂,鸦雀无声之后,压抑重重的气氛里,凤紫也终是回神过来,微微抬头,目光幽幽的落在了那不远处的雕窗之上,沉寂的心微微的起伏着,只道是,今夜那萧瑾,该是心乱了,心痛了。
若不然,那吹奏而出的笛声,又如何这般的挣扎嘈杂,仿佛凌乱不止。
难不成,今日与柳淑对峙一番,那萧瑾,终是后悔了?
思绪重重,心底莫名的越发凉薄,甚至厚重。
她缓缓的合眸,整个人一动不动,凌乱的思绪一重接着一重的起伏,则是许久之后,神智才稍稍抽离,睡了过去。
一夜而眠,但却睡得并不安稳。
睡梦里,一片片狰狞厮杀的场面自眼前肆意滑过,狰狞不堪,她仿佛再度看到了亲人断头的惊恐场面,看到了那血流成河的鲜红与刺目,甚至于,正待她悲痛欲绝,剜心剜肉而痛之际,她突然看见,君黎渊突然握了把寒光晃晃的利剑,蓦地朝她的心口刺来。
她目光一颤,浑身也跟着打颤,只是圆瞪着的双目却突然看见,那已然靠近的君黎渊,突然竟变成了萧瑾的模样,甚至萧瑾那双历来寒冰的脸上,竟染了几分嗜血如鬼的戾气。
她惊得不轻,整个人就地一滚,但萧瑾的长剑仍是蓦地袭来,最后竟一剑刺中的她的心脉。
瞬时,剧痛袭来,她整个人忍不住蜷缩一团,突然间,身旁不远扬来了一道道极是畅快的笑声,她紧咬着牙,努力的抬头,循声而望,则见那正于大笑之人,竟是那满身雍容伏鬼的柳淑。
是柳淑。
瞬时,脑子陡然疼痛欲裂,她牙关里抑制不住的溢出了惨呼,却也正这时,她眼皮一睁,所有的神智骤然恢复,待得视线清明,才见,头顶一片床幔,熟悉之至,竟是,竹溪园主屋床榻顶部的床幔。
她猛烈的呼吸着,额头上漫了冷汗,忍不住抬手微微一擦,那曾冷汗便全然沾湿了指腹与掌心。
一切的一切,竟是一场梦,一场,狰狞之至的梦,只是那场梦太过真实疼痛,即便知晓是假的了,但也抑制不住的心紧,甚至后怕。
她努力的深呼吸着,呆滞片刻,待得再度回神后,便开始努力的调整心绪与心态。
待得一切终是恢复正轨,她目光再度随意在头顶的床幔流转,刹那之际,便面色一变,心底也陡然一怔。
她是如何到床榻上来的?
她记得,她睡之前明明是一直坐在软塌上的!
思绪至此,她缓缓起身下榻,待打开屋门,才见天色已日上三竿,而门外的那几名宫奴,依旧正端着洗漱之物,正恭敬的立在门外。
“昨夜可是有人来过?”
她唇瓣一启,低沉沉的问。
这话一出,侍奴们面色皆是纷纷而变,面面相觑,瞳中皆漫着几分为难之色,而后便纷纷摇头,缓道:“昨夜不曾有人来过。”
是吗?
这话入耳,凤紫自然是不信的。
凭侍奴们这些反常的举动,便也知他们在说谎了。
只是即便如此,她仍也是有些不死心,继续刨根问底的道:“我依稀记得,昨夜王爷似是来过了,且还让我今日有空便去他主院陪他对弈。只是昨夜睡得太沉,倒也无法确定这话真假,是以,我便问你们,昨夜王爷可是来过了?若来过了,便望你们如实而告,莫要耽搁我过去与王爷对弈之事,从而惹王爷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