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府的人商量了好几日,终于下了决定,让白楹从景玉宫出嫁,就当是报答近年来静太妃对她的教养和爱护。
小皇帝也很高兴,私底下偷偷问傅南岐要不要给白楹封个郡主公主什么的。大儒答应亲自教导新帝,其中也有白楹的缘故。
大儒所教授学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真正喜爱的唯傅云祁和白楹二人。
知世故而不世故。
很多大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们小小年纪就能如此通透,这才是难能可贵之处。
可惜,傅云祁年纪轻轻于地下长眠,得知他的死讯,大儒醒了一夜,满腹愁肠与哀思最终也只化作一声叹息。
再怎么惋惜难过,人也回不来了。
倒是白楹,令人叹为观止。
先是静太妃养女,后又成了国师大人的亲传弟子,万万没想到,一波三折,身世揭开,她是多年前淮南王早夭的女儿。
从一介孤女变成世家贵女中任人追捧的明珠,白楹是独一份。
她的身世坎坷,也曾受人冷嘲热讽,遭人白眼嫌弃,如今将与秦王成亲,结两姓之好,身份贵不可言......在大儒看来,她也仍旧保留初心,赤诚不改。
大善。
所以在接到白楹书信请求后,大儒思索片刻便落笔写下一个“可”字让人送过去。
也算是他这个先生,给学生一点帮助吧。
白楹自己是不知道大儒对她评价这么高的,毕竟她身边熟悉的人如怀阳郡主她们都十分了解,十堂课她睡六堂,剩下四堂课也都是躲在书本后面玩龟甲看话本。
还有一句话说得好。
好学生只是做坏事没被老师看见,而已_(:з」∠)_
话说回来,经历了那一场血洗,宫里难得有喜事,不管真高兴还是假惺惺,至少面子功夫做足了,宫内喜气洋洋,一片热闹。
景玉宫尤盛,处处挂满红丝绸红灯笼,张灯结彩,入目便是一片红。
淮南王妃和霍夫人进宫好几趟,跟静太妃坐一块喝茶,偶尔谈及白楹小时候的趣事,脸上都不禁浮现淡淡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喜事将近,静太妃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洛妃不敢进宫,又想做点什么,白楹就请她在秦王府小住,在一些事情上给出意见。
大家伙都很忙,唯独白楹无所事事,除了大婚前几日被抓去量了尺寸做衣裳,剩下日子就待在国师塔。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傅南岐怨气冲天还没来得及怪她然后趁机讨要赔偿,白楹就带着丁和丁元两人跑到了北方的一座城池。
这里早京城数日便下起了雪,气象异常,风雪迟迟不停,加之一直未见金乌,积雪不化,厚度能没过成年人的胸口。
消息传到京城,都是好久之后。
本来嘛,白楹大婚在即,好好安心备嫁就是了,区区风雪,国师大人走一趟就能解决。
奈何国师大人早就成了甩手掌柜,又一直担心傅南岐对白楹有影响,为了扭转他对傅南岐的看法,白楹偷偷摸摸谁也没说就带了两个人出去办事了。
等傅南岐知道,她已经离开京城半个时辰。
傅南岐:原地爆炸。
气都要气死了!
她果然一点都不在乎他!
傅南岐驾马连夜追了上去,但到底慢一步,等他赶到,肆虐了数日的风雪已经停了。
白楹耗费大半精力,甚至无法应对当地百姓的感激谢意,正准备到头睡上一觉,就听见丁元慌里慌张的脚步,她面色苍白,像是被什么洪水猛兽吓到了。
“姑娘!姑娘!秦秦王,他来了!”
白楹被傅南岐拎回了京城。
一路上不知道被教训几回,从刚开始的“你竟然打我屁.股你不是人你不准亲我我要逃婚”,变成了后面的“呜呜呜我错了爸爸饶命”。
丁元等人不忍直视。
两人之间还差点爆发一场争执。
由傅南岐的“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跑到这里来”开头,白楹狡辩了几句“这种小事我能解决就不让你们担心了”,最后看见傅南岐通红的眼眶心疼地老老实实认错,又伏低做小哄了他好几日,才结束。
事后,白楹回想起来,总觉得接下来的家庭地位堪忧,一直到大婚当日,她坐在景玉宫的房间里,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还在想如何成为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淮南王妃等人都在景玉宫,热热闹闹的,像过年一样。
新帝也过来了一趟,一想到白楹要嫁给他最敬畏的皇叔,他就忍不住想哭。
但是想想,要是哪天被皇叔责骂,还能找到靠山,也,也挺不错的。
他没惊动任何人,偷偷摸摸在高公公的掩护下进了白楹院子,跟她道了声谢,又扭捏问她要不要封个公主,在白楹拒绝后遗憾地快速离开。
不快点离开不行啊,被皇叔知道了,他肯定会死得很惨的!
新帝是忍不住想哭,有人是已经哭了。
草草和星星两个大喇叭,一个比一个嚎的响。
草草是心里难过,觉得姑姑被人抢走了,而且那个人还这么凶!
星星啥事也不懂,虽然挺喜欢白楹,但他这个年纪还不懂什么叫出嫁什么是姑夫,但草草哭了,他也跟着哭,好像凑热闹似的。
静太妃被两个小孩子吵的头疼,她最烦吵闹,但小孩子嘛,跟他计较倒显得自己气量太小。
静太妃只好把气撒在“罪魁祸首”身上,“你还吃!都什么时辰了,你就知道吃!”
白楹咬着糕点,小声嚷嚷道:“那我午饭没吃饱嘛。”
静太妃瞪眼道:“你一觉睡到午时你还有脸说!”
白楹不服气,小声哔哔:“还不是您昨晚上睡不着非找我聊天。”
静太妃:“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淮南王妃打圆场道:“成亲嘛,大喜日子,睡的晚一些也不要紧的。”
亲娘要护着,静太妃也没办法,冷哼一声指使道:“让他们别哭了!吵的我头疼!”
说完哭声反而更大。
静太妃忍无可忍,舒嬷嬷扶着她赶紧出去了。
姚依依一直哄着星星,怀阳郡主有身孕不好抱他,霍夫人闲着也是闲着,搂着草草轻声安抚。
白楹肚子饿,跟个小仓鼠似的一直吃没停过。
淮南王妃忍不住笑,见哭声小去不少,便轻声问了秦画,“你这成亲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秦画:“......”
她就是来打酱油的,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
秦画向白楹投以求救目光,后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有人掀起帘子进来问好,道:“姑娘,快别吃了,该梳洗打扮了。”
白楹被吓得呛到了,灌了好几杯茶才缓过来。
淮南王妃心疼道:“慢慢吃,我们不着急,怎么样,没事吧?”
伺候的人不禁心里暗暗道虽说是隔了十多年才找回来的,但淮南王妃依旧疼爱入骨,果然命好。
“没事没事。”白楹擦了下嘴,端正坐在梳妆镜前,忍着疼绞面,姚依依嘻嘻道:“可不要哭啊。”
秦画捂嘴道:“这出嫁呀,也该哭上一哭。”
怀阳郡主忽然想起,低声问秦画:“潆悦不肯来吗?”
秦画看了眼正闭眼上妆的白楹,同样小声道:“阿楹请过了,她只送来贺礼,说身子不舒服,就不来了。”
怀阳郡主道:“托词罢了。”
秦画越发小声道:“祈王...去了,潆悦心里怕是十分难过。”
想到那个风光霁月,温柔似水的青年,怀阳郡主眼中流露出一丝难过,叹道:“云祁哥哥......我只怕她对阿楹心生怨怼。”
秦画不解:“为何?”
怀阳郡主道:“虽说云祁哥哥是被白氏害死的,但终归还是因为那个位子,如今只有秦王活的好好的,阿楹万事如意,又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平日她们在闺阁中那么要好,再想想此刻,你说潆悦心中可会不平?”
秦画道:“...不会吧,潆悦不是那样的人。”
怀阳郡主不置可否,道:“那就当她只是避嫌吧。”
两人话说完,白楹刚好转过头,她才上妆到一半,看着很是怪异,姚依依等人扑哧笑起来,纷纷道:“不许作怪!”
等全部弄好,白楹只感觉脸上厚厚一层,气都喘不过来。
霍夫人赞道:“好一个标志的人儿!”
淮南王妃笑道:“谢您夸奖。”
姚依依啧啧道:“我就知道,以阿楹姿色,成亲这一日绝对冠压群芳!”
秦画红着脸道:“秦王殿下的美貌,怕是很难被压下去了。”
姚依依:“......”好吧,这是实话。
给新娘子梳头的人必须是六亲皆全,儿女满堂的长辈,恰好皇室宗亲里有一位老王妃符合,身份也尊贵,她满脸皱纹,眉眼弯弯,一脸笑容,看着就是和蔼可亲,极有福气的面相。
她捏着木梳,轻轻给白楹梳发。
口中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绾发时,这位老王妃就站在边上笑吟吟看着白楹,道:“那位秦王啊,真是好大的福气呢。”
一般来说,好福气都是夸新娘子的。
譬如“你家女儿好福气哟,嫁了个如意郎君”,又譬如“姑娘好福气,嫁了个如此体贴的好夫君,日后必定恩爱不已”。
几乎很少有说男子好福气的。
但淮南王妃姚依依等人都一副赞同的模样,点头笑道:“可不是吗?能娶到我们阿楹,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
老王妃一双慈蔼的眼睛落在白楹身上,笑道:“是呢,怕是他把这辈子的运气都花光了,才遇见这么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