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祁王大婚还有十余日,皇城之外几十里地的一个小城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原因是大多数人都得了昏迷不醒的症状,这病似乎还会传染,就连附近的城镇,都逐渐有人昏迷。如果只是寻常毛病,皇帝或许还不会放在心上,但据当地官府所言,这些人已经持续好几日这样了,如果再昏迷下去,无法进食,只怕危在旦夕。
一个两个倒也无所谓,可偏偏一个城中大半人都这样,看样子这种奇奇怪怪的病还会蔓延。
当地大夫都束手无策,官府只好一层一层打通关系往上报。
最后由郑大人在朝会上提出来。
皇帝如今什么都不怕,就怕死,一听会传染会蔓延,连忙派人去查,然后发现是有人在大家饮水的井中下毒。
这毒稀奇古怪,竟无一人认识,那下毒之人干了坏事,逃得也快,至少就目前为止皇帝的人都没抓到他。
皇帝愁啊,愁的他又多吃了一颗延年益寿的丹药,也正是因为看见丹药,他才想起国师大人。
“去,请国师大人进宫。”
国师大人一天天忙着研究那些失传丹方呢,哪有空搭理皇帝?而且他还怕皇帝请他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一口回绝的同时想到皇帝他儿子是自家弟子的心上人,犹豫了两秒,国师大人改口让轻风去跟国师塔外的太监转达他的意思——
“阿楹能代我前去。”
这几个字意思谁都知道,详细来说就是“虽然我闭关不能去给皇上分忧但我的亲传弟子继承了我一身本事,皇上请不要客气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别来烦我”。
以上是这是白楹内心翻译的,她敲了敲书阁的门,愁眉苦脸跟国师大人打商量:“那些s疑难杂症的书阿楹还没看完呢,师父,我不行啊。”
国师大人道:“我为你卜了一卦,此去定能顺利解决此事。”
“……”
白楹不相信自己也得相信国师大人的占卜能力,她琢磨了一下,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去,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
丁元给接的,就算是皇帝身边太监,也不能踏进国师塔,这是规矩。
“姑娘!姑娘!”丁元急冲冲的,被轻风看见忍不住斥了一句,“怎么还这么不稳重?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跟着阿楹出去。”
丁元认错,将圣旨送到轻风手中:“轻风姑娘,您看,皇上竟然让秦王陪同姑娘前去……”
轻风扫了一眼,合上,淡淡道:“这样,阿楹的安危我也能放心了。”
丁元傻眼了,“可,可是……”
“可是什么?”
“若是被皇上知道,姑娘和秦王的事,会不会不好啊?还有……他们孤男寡女的,秦王,秦王……”
轻风道:“皇帝已是日暮西山,不必忌惮。此去安城,难道你不跟着阿楹?”
丁元下意识摇头,她当然是要跟去的,如果让白楹一个人出远门,她不放心。
“既如此,又何必担心?”轻风道,“你去同阿楹说一声,皇帝希望她尽早动身,路上还要耽搁两日,我先去给她收拾东西。”
这种事情怎么还能劳烦轻风呢?丁元忙道:“我去跟姑娘说,轻风姑娘您忙其他的,行李我来收拾就好了。”
轻风笑了笑,无可无不可点了下头,就去找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很不满,他研究丹方的思路都没了!
“大人。”轻风微微欠身,“轻风有一事,想问问大人。”
国师大人对帮他处理琐事的轻风还是很好说话的,毕竟要是轻风撂担子不干了他可就惨了。
“何事?”
轻风往里走了两步,道:“国师塔有规矩,不能掺和皇室中,但阿楹与秦王两情相悦,他们……”
国师大人沉默片刻,“规矩是死的。”
而且他就这一个亲传弟子,总不能因为她喜欢上了皇帝的儿子就把她逐出师门跟她断绝关系吧?
轻风:“……”
她早该猜到的。
轻风继续道:“可若皇上知道阿楹和秦王的事,只怕会因此利用阿楹要求她炼长生不老的丹药。”
不要怀疑,以皇帝的德行这种事不是干不出来。
如果是前几年,他或许还会因此忌惮傅南歧,觉得他心机深重是为了皇位接近白楹,但现在?皇帝第一反应绝对是兴奋,国师塔的规矩他一直都知道,但现在可是年轻人自己两情相悦,只要国师大人不棒打鸳鸯,皇帝就有借口让白楹给他炼制丹药。
简直不要太高兴!
像捡到了大便宜的一样!
甚至可能会第一时间给他们赐婚,然后白楹成了皇帝名正言顺的儿媳妇,给公公炼制丹药续命怎么了?
理所应当的好吗!
轻风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至于其他,昭贵妃或是其他仇家,想必傅南歧会处理好,所以轻风并不害怕。
国师大人皱眉,如明月皎洁的面容出现其他情绪,让仙人一般的他多了人间烟火气息。
每个皇帝都这么烦人,这届皇帝更讨厌。
国师大人有时候真希望皇帝保持年轻状态,年轻时好的他们聪明睿智一心为大煜,但老了以后,疑心病跟着接踵而来,事儿精一样令人烦不胜烦。
国师大人闭眼掐指一算,淡淡道:“皇上寿数不足一年,便是阿楹给他炼制丹药,也改变不了什么。”
轻风却道:“皇帝是老天爷要收走的人,阿楹若是做了违背天意的事情,可要承担因果?”
国师大人:“……”
倒是忘了这茬。
不过想到白楹的福星命格,国师大人又松开眉头,脸上带了淡淡的笑:“阿楹得天命眷顾,凡事皆能逢凶化吉,无妨。”
……好吧,国师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轻风也不好再打扰,她退出去给带上门,站在外面思索半天,还是决定听国师大人的,反正秦王也跟着一同去,如果他不能保护好阿楹,那这次回来,什么也别谈了,就算入赘,他们也不要。
国师塔又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另一边,丁元说的口干舌燥,也只得到白楹一个“哦”,她不免无力,“姑娘,您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白楹说:“我觉得有点奇怪。”
丁元问:“哪里奇怪?您是说皇上下旨让秦王陪同您一起前去吗?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是不是秦王跟他说了你们之间的事情,皇上会不会做些什么呀?我看很多话本子里,做父母的若是不喜儿媳妇,就会想尽办法拆散,您说皇上是不是想借此在路上做手脚?或者让您染上那奇奇怪怪的病……”
“阿元姐姐。”白楹一本正经打断道,“你最近又看什么话本子了?不要胡思乱想。”
丁元尴尬一笑,就听见白楹接着道:“话本子看完记得给我看看。”
“……”她忽然觉得自己白操心了。
丁元叹了口气,先给白楹收拾东西去了,这个要带那个要带,她收拾了好久,大包小包最后都把轻风惊到了。
轻风:“你们这是不回来了?”
这满满一堆的行李,没两辆马车都装不下。
丁元低头小声说:“感觉什么都用的上,不如都带去的好,省得到时候路上需要还得去买。”
轻风头疼,“那也没必要被褥什么的也带去啊。”
丁元越发小声了,“这外面的谁知道干不干净呢。”
轻风:“……”
她说不出话,只觉得平日里真是小看了丁元。
摆摆手,轻风不再管:“让你哥哥也跟着一同去吧,他跟丁卯学武也学了挺久,你们兄妹俩没事也能说说话。”
丁元感激道:“谢谢轻风姑娘。”
上午收拾好东西,中午皇帝的圣旨人人都知道了,白楹一边忙着安抚亲人,一边还得抽出空去宫中跟静太妃道别。
静太妃没什么好嘱咐的,看着她冷冷道:“若做了那些出格的事,你看回来我不抽死你。”
白楹:“……!”
她嘟囔道:“我哪儿敢啊?”
静太妃挥手赶她走,白楹扒拉着她的衣服,小心翼翼道:“进宫前我去霍家看了外祖父,他看着好像……时日不多了。”
霍老太爷是跟秦老太君一辈的人,但没有秦老太君豁达,他心里始终有块心病,整日郁郁,纵使儿孙满堂,也感受不到快乐。
这样的高寿并不多,哪怕去世也是喜丧,但亲人哪有不难过的?
白楹抿了抿唇,“您别难过,等我回来我给外祖父看看……”
静太妃淡淡道:“我没难过,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我……”白楹还想再说什么。
“去吧。”静太妃神情疲惫,连骂人的力气也没了。
白楹失落地“哦”了一声,临走前从后背抱了抱静太妃,小声说:“您还有我呢。”
静太妃忍不住弯唇,声音也放柔了些许,“万事小心,别轻易相信别人。”
白楹说:“我记住了。”
“去吧。”
白楹这次没回头,但她能感觉到静太妃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既然来了宫里,皇帝那肯定也是要去一趟的。
皇帝比之前瘦了好多,眼神浑浊,气色也不好,奈何他自己觉得吃了丹药就有使不完的力气,一个劲一个劲吃,内里不掏空才怪。
皇帝对白楹态度还算不错,关怀了几句,就开始旁敲侧击她和傅南歧的关系。
白楹早有准备,一双星星眼,脸颊泛红,小女儿娇态暴露无遗:“秦王殿下……很好看。”
傅南歧那张脸,何止好看啊。
整个大煜能和他抗衡的,不过寥寥数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国师大人好看,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明月,清冷如雪,又是白楹的师父。
沈宴好看,俊逸无双,但他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其他傅云祁霍澜一流,虽然也是美男子,但比沈宴还要差一点,更不可能和傅南歧比了。
皇帝看着一副少女怀春神态的白楹,浑浊的眼眸有精光闪过,和蔼笑道:“这孩子,长相随了朕和他母亲,就是性子别扭了一些。”
白楹暗暗发笑,或许皇帝年轻时候确实相貌不错,但如今?说这话总感觉在碰瓷傅南歧。
她面上依旧害羞,“秦王殿下,人挺好的。”
皇帝好奇道:“哦?”
白楹道:“你忘了吗?先前您让我去景吾宫安慰秦王殿下,旁人都说他性子不好,可我只看见他对着云妃娘娘的遗物默默流泪。”
皇帝表情一滞。
白楹越说越难过:“秦王殿下从前,实在过得不好,皇上您又政务繁忙,连自己身体都顾不上哪里还能照顾的到他,可阿楹心疼他,所以想对他好一些。”
皇帝脸色好看不少,但心情复杂,也没了再试探的心,“朕……亏欠他良多。”
白楹忙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自然是先君后父,您每日要忙的事情这么多,便是有心想关爱,也分身乏术啊。秦王殿下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但阿楹觉得他心中很尊敬您,不然一般人受了委屈尚且都有怨恨,可秦王殿下还是这么孝顺,他一定很爱您。”
皇帝被她说的很欣慰,又难免对傅南歧有愧疚。
他总是这样,在疑心和愧疚间徘徊,就像对傅云祁,他疼爱这个儿子,属意他为继承人,同时也忌惮他。
他还想再活几年,再活几年呢!
但凡他的儿子流露出一丝想要觊觎皇位的苗头,就能得到他的狠狠责骂。
皇帝总算熄了试探白楹的心思,同时对昭贵妃心生厌烦,他道:“安城怪病就靠你了,事不宜迟,快些动身吧。”
白楹行礼退下:“是。”
皇帝眼眸浑浊幽深,问身边的高公公:“你说,秦王是不是也喜欢白楹?”
高公公小心翼翼笑道:“皇上,奴才眼拙,实在看不出什么,或许秦王喜欢白姑娘,又或许只是拿她当妹妹。不过,像白姑娘这样乖巧可爱的姑娘,奴才也忍不住喜爱,秦王殿下对她特别一些,也是应该的。”
皇帝淡淡看她一眼,“朕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你就说这么多。”
是不是心里有鬼?
高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惶恐!奴才只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在皇上面前,奴才不敢藏着掖着。皇上明鉴,奴才绝无二心啊。”
说着用力磕了几个头,磕的头晕脑花:“皇上,奴才从小就跟在您身边……”
“行了。”皇帝收回目光,“朕知道你忠心耿耿,起来吧。”
高公公喜不自禁,抹了把泪慢慢站起来,跟在皇帝身后,越发谨慎小心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