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是白楹去找的大儒。
大儒想必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楹一眼,没说可不可,只挥挥手,“小孩子家家的,少掺和其中。半个时辰内回来。”
白楹面露喜色,马上要带怀阳郡主他们出去,才走两步又忍不住转头纠正:“阿楹十二了,来年就是十三,再一年就是十四……不是小孩子了。”
大儒摆手赶人。十二岁,看着也就十岁大小,任谁见了都是要将她当做小姑娘看待。
怀阳郡主他们躲在外头,见白楹出来,姚依依忙问:“可行?”
边上桑见溪和她们保持一定距离,面色惨白,神情无措,也眼巴巴看着白楹。
白楹笑容轻松,带着点安抚意味:“放心吧,先生宽厚,自然同意的。”
桑见溪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实在太担心姑姑,父亲严厉,母亲无能,只有姑姑待他亲厚,教他为人处世,低调做人,明哲保身。
桑见溪想,他冲动前去,哪怕回头被姑姑责骂,他也认了。只要姑姑安好。
傅云岚见他们几个出去,冷哼一声,骂道:“多管闲事。”
“公主,我们不跟去看看吗?”
“看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傅云岚拉着孙嘉迎回屋里头休息,满脸嫌弃,“夏延宫乱糟糟,晦气死了,也就她们赶着上去触父皇霉头,找死呢!”
孙嘉迎用空着的右手揉了揉眼睛,她向来很听傅云岚的话,“那公主,你下午听课吗?”
“听吧,外面乱糟糟,还是太学里清静。”
……
白楹四个人分头行动,怀阳郡主和姚依依去了寿康宫找太后,桑见溪一个人闯去后妃宫殿中不合适,白楹便和他一起路上随便找了个小太监带路,这样也不惹人非议。
还没走到夏延宫,白楹就后悔了。
她这么莽撞赶来,回头静太妃知道了,怕是得把她骂死。
临近去之前,白楹嘱咐桑见溪道:“进去了要是皇上还在,别的不管你就先认错,只说从公主那知道的,因为担忧得不行求了先生出来看一看,只想知道桑嫔娘娘可还好,其他一律不要说。”
桑见溪一一点头,看着白楹想说什么,又被她堵住:“闲话少说,进去吧。”
也不知道傅南歧在不在里头,想着应该是不在的。哪有王爷在嫔妃宫里头的道理?
那华贵人该怎么办?白楹只犹豫了一下,从小布袋里拿出一个小玉瓶捏在手心,再一声不响,脸上担忧急迫的表情比桑见溪看着还要真三分。
夏延宫果然如傅云岚说的,乱糟糟一团,宫女太医进进出出,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
白楹问了个宫女知道了方向便先赶过去。
夏延宫的寝殿中,这么多年来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皇帝皇后,昭贵妃,洛妃,华贵人,还有好些宫女太监站在后头,本就不大的地儿显得越发逼仄。
一面屏风隔开,里间躺着昏迷不醒的桑嫔,皇帝和皇后等人坐在外头,脸色一个个都不好看。独华贵人跪在地上,明丽动人的脸上如平时一般无二,平静得仿佛此刻跪在地上的不是她自己。
白楹还未进去,高公公就看见了她。
高公公进去和皇帝低声道:“白姑娘来了,皇上,可要让她进来?”
想到白楹多次救他性命,皇帝微微颔首,虽说不知道她来是做什么,但想必不会是捣乱添麻烦。
李皇后听到了“白楹”两个字,顿时眼神中流露出和傅云岚如出一辙的嫌恶,她拿帕子掩了掩鼻,因着用了上好的膏药,这脸上的疤痕总算淡的看不清了。
白楹走进来,先行了礼,在洛妃震惊地目光下把手里头的小玉瓶给高公公,“皇上,阿楹听说桑嫔娘娘不太好,想起身上还有一颗国师大人炼制的丹药。”
皇帝示意高公公拿去里头给太医瞧瞧,如若能用,且死马当活马医,现下也没什么其他法子了。
昭贵妃温温柔柔道:“阿楹纯善,听到消息便忙不迭赶过来,皇上,如若这次桑嫔转危为安,您可得好好嘉奖阿楹。”
“阿楹没什么本事,但若是能为皇上分担一二,也不枉师父苦心教导多年。”白楹恭恭敬敬道,“忠君爱国,是每个大煜百姓心中最重要的一条。”
这番话漂亮,说到了皇帝心坎里。
要是贤王这些人能有这种觉悟,皇帝也不用每日提防这个提防那个。忠君爱国,一个小姑娘都懂的道理!
不怒自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皇帝点头,说:“阿楹有心了。”
李皇后阴阳怪气哼了一声,“药这种东西,可不能乱吃,若是吃错了,哪管什么神丹,都得变成催命毒药。”
洛妃招手让白楹走过来,淡淡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皇上睿智英明,自然是让太医检查了觉得没有问题才给桑嫔服下。小姑娘又没有什么坏心。”
皇帝道:“皇后不是前些日子不舒服?那就先回去歇着吧。”
李皇后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皇帝这是赤裸裸地打她脸呢!
她正待要说什么,高公公出去又进来在皇帝耳边低语,皇帝闭了眼睛说:“让他进来吧。”
李皇后站起来,没什么好脸色:“一个个的,当这儿是闹市不成?桑嫔还躺在里头,有人却一点儿都不懂事。”
指桑骂槐,可这说话技巧却一点儿也不高明。
洛妃干脆捂了白楹耳朵,她是越发看不上李皇后了,尤其是每每想到先皇后的风采音容,就觉得李皇后哪哪都担当不起一国之母这四个字。
明明是丞相嫡女,行为举止心性却如乡野村姑一般,只由得自己高兴,旁人如何竟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粗俗不堪。
皇帝皱起眉头,到底还是看在李丞相面上没有呵斥。
高公公带着桑见溪进来,桑见溪就按照白楹和他说的,大致意思差不多复述出来,又因为本就担心桑嫔,经过润色过的话诚恳而切实,让人听了也只觉得情有可原。
昭贵妃温温柔柔笑道:“原是公主和同窗说的,这也难怪了。皇上,此子虽行为莽撞,但贵在一片赤诚之心。倘若是听到了消息却无动于衷,那这种人,才可怕呢。”
皇帝让桑见溪站外头院子里等着,听到昭贵妃这番话,赞同地点头道:“鸢鸢说的是。”
从桑见溪说是傅云岚跑到太学里头张扬显摆外头的消息,李皇后的脸就阴沉下来,回想刚才说的话只觉可笑,昭贵妃火上浇油更加让她像个笑话似的。
李皇后强颜欢笑,随便找了个由头就退下了。
皇帝也懒得搭理她,孩子都这么大了,人却越来越糊涂,这能让皇帝怎么办?该有的体面都给了,她要是不作死,日后甭管谁当皇帝,她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太医从里间出来,恭恭敬敬回话道:“皇上,这丹药没问题,正好能用。”
皇帝倦怠地抬了抬手,让太医给桑嫔服下。
没多久太后来了,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是不知道的,若不是怀阳郡主并姚依依两个人去寿康宫看看她是不是也在夏延宫,恐怕太后还得被瞒着!
“皇上,桑嫔这是着了谁的道了?谁心思这么深,连有功之臣的妹妹都敢害?”太后张嘴就是一串话,也不给旁人插嘴的余地,她目光扫过华贵人,面上再无平时的慈悲,“今日若是不好好调查清楚,哀家就坐着不走了!”
除了皇帝以外的人都跪了下来,“太后息怒。”
皇帝也低声下气道:“母后息怒,这件事朕一定给桑嫔一个交代。”
太后冷着脸,不怪她发这么大火,实在是这些年后宫一直没有妃嫔怀孕,都让太后寝食难安。
一个皇帝,后宫这么多嫔妃,这么多年来只有五个孩子,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帝不行呢!
太后恼火不已,一则为皇家血脉忧心,桑嫔才封了嫔没两个月,就发生这样的事,下手之人只想让她再无生育能力,谁得宠害谁,这种架势,可不就是想要皇帝断子绝孙?二则桑家乃是有功之臣,桑家如今势头正好,桑家女却在宫里命悬一线,这怎么说的过去?!
这第三,太后心里清楚,这事怕是和华贵人半点干系也没有,但皇帝瞒着她,就是想要保华贵人!不论她做了与否,都不会怎么样。
这最后一点,才是让太后生气的根源!
她强势了一辈子,哪怕后来吃斋念佛,也把后宫管的死死的,什么消息都不回错了她耳朵去,结果她的亲生儿子倒好,为了一个女人,真是什么都不顾不得了。
怀阳郡主和姚依依两个人站在太后一左一右,都被太后这大动肝火的模样吓了一跳,心里也是后悔不已。
早知太后被瞒着,她们何苦要去寿康宫啊!
倒不如和白楹她们一同来夏延宫,如今也能免了这些风波。
这时候白楹站出来,走到太后面前拉了拉太后的手,这个角度恰好将跪在地上的华贵人挡住。
白楹软软绵绵道:“太后不要生气,生气伤身,还易老。皇上他们瞒着您,一定是怕您担心,您慈悲心肠,哪能听的了这种事儿?太医已经给桑嫔娘娘服下了国师大人炼制的丹药,兴许很快就能转危为安。太后就不要生气了,有您在,咱们一定能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小姑娘又软又甜的声音谁能抗拒?
就是太后,也不禁缓和了脸色。
她一脸无可奈何,“还是阿楹贴心。”
便再没有提刚才那话。
皇帝也是松了一口气,赞赏地看了白楹一眼,却见白楹朝他笑,笑得眉眼弯弯。
皇帝沉重的心情都被她笑得轻松了些。
太后坐在了李皇后先前坐的位置上,她淡淡道:“华贵人先起来吧,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哀家也不想冤枉好人。”
华贵人神色平静,“谢太后。”说完便站至一边。
皇帝眼巴巴看了一会儿,见华贵人始终没往他这看,不由得惴惴不安。她别是恼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