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楹受到了皇帝昭贵妃的赏赐,与之而来的是太学里逐渐冒出的酸言酸语。
自从三皇子常常来找白楹,给她带这个吃那个玩,太学另一个学堂的学子便时不时走到白楹他们所在的学堂,明里暗里挤兑白楹。
年关将至,大人们越发忙碌起来。
但在太学里的学子,该读书的还是读书。
反而还因为大人们的疏于管理,纵容他们胆子越发大了。
今日怀阳郡主去寿康宫看了傅云岚,和三皇子相同年龄的曲家大小姐便在课后,又到了白楹他们这儿。
李晗看见她,便是满满厌恶:“这个丑八怪又来了。”
曲娉婷耳尖,想骂回去,但一看是李晗,又将火憋了回去,冷言冷语道:“有些人啊,就只会躲在男的后面。小小年纪就学了一身狐媚子的本事,专门勾引人。”
不知道是因为今日火气大,还是因为看怀阳郡主不在,曲娉婷的话都比之前难听许多。
李晗面色涨红,他们都还是十岁左右的小儿郎小姑娘,哪里听过这样侮辱人的话?
杜之清拉住小伙伴,呛声回去:“果然不愧是曲家大小姐能说出的话。众所皆知,曲大小姐的生母是将军夫人的婢女,因为不安分,便胆大包天给曲将军下了药,这才有了曲大小姐,因为这件事,还害的将军夫人难产而死……”
“不准说!不准说!”曲娉婷怎么都没想到杜之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攻击她,她气得眼睛都红了,“闭嘴!”
说什么都可以,唯独身世,是曲娉婷最大的痛脚。
姚依依冷冷道:“曲大小姐这么威风,是想我们所有人都闭嘴吗?”
曲娉婷身边的女孩子连忙道:“姚小姐说笑了,娉婷不是这个意思。”
孙嘉迎虽然不喜欢白楹,但也不喜欢曲娉婷。
她父母恩爱,也养的她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曲大小姐跟生母一样的好手段,竟有本事将嫡妹挤下去,成功进入太学这样神圣的地方。”
孙嘉迎心想,她这可不是帮白楹,这是她身为嫡女对曲娉婷的愤慨而已。
曲娉婷冷笑道:“孙小姐从何听来的流言?父亲一视同仁,若是二妹想来太学读书,父亲又怎么会不同意?”
言下之意便是曲家二小姐自己不肯来。
“是啊,孙小姐,姚小姐,我们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不惯某些人因为一点阴差阳错的事情,便仿佛对三皇子有了恩情……”曲娉婷的小姐妹还没说完,角落就飘出一个娇软嗓音。
白楹微微笑道:“诸位虽然年长阿楹几岁,但也不要把大家都当成傻子啊。”
她顿了一顿,合上了书籍,笑容不改:“有话直说便好,老是某些人某些人,诸位不累吗?”
曲娉婷所指的阴差阳错怕就是她和傅云祁运气好,避开了夕阳街房屋倒塌的事件。
白楹想,或许不是她运气好,而是那天早上她抱了傅南歧,从而蹭到了福气?
“就是,说话矫揉造作恶心死了。”孙嘉迎道,她最讨厌这种人!
曲娉婷不跟这个蠢货一般计较,她冷冷看着白楹,“不指名道姓,是想给白姑娘留些脸面。既然白姑娘成了国师大人的弟子,就该好好专注此道,而不是成日里就想着勾搭男的堕了国师大人的威名。”
郑元嘉忽然道:“何为勾搭?白楹与三皇子不过是好友关系。况且太学先生夫子们可从来没有交过我们这个词,曲大小姐若是知羞耻,便不应该左一句勾搭右一句狐媚子,压根不像是读过书的,反而……”
他没说完,但大家都心领神会。
生母是个不安分的,剩下的女儿自然也登不上大雅之堂。
曲娉婷看过去,暗恨,郑元嘉也是将门出身,竟然也站在白楹这边。
白楹从小布袋里拿出甜而不腻的糖,一个个分过去,算是感谢大家为她说话。
递给孙嘉迎的时候,后者还傲娇的别过脸去,“我才不要!”
她才看不上这种东西,而且娘亲说了,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姚依依看不下去,拿了孙嘉迎的糖,直接剥了塞到她嘴里。
“废话真多。”
白楹扑哧一笑,坐在后头的桑见溪看见这一幕,也弯了弯眼睛。
曲娉婷一帮人很不满白楹就这样无视她们。
在她们看来,白楹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什么本事都没有,却攀上了静太妃和洛妃,又三生有幸成了国师大人的亲传弟子。
除了脸好看一些,可这能掩饰她是个孤儿的事实吗?
曲娉婷讨厌一切接近三皇子的人,其中尤为讨厌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就接近三皇子的人!
白楹往嘴里塞了块糖,甜味自舌上蔓开,身体里的每一滴血似乎都活跃兴奋起来。
她心情愉悦,也乐意和曲娉婷多说几句:“曲大小姐不妨直说,是因为嫉妒而寻衅。”
嫉妒?
她只是看不惯白楹一直纠缠三皇子不放而已。
曲娉婷身上带着世家的骄傲,她拂去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矜贵道:“说我嫉妒你,你也得有那被人嫉妒的本事。”
“但我观曲大小姐有酸人的本事。”白楹微笑道。
曲娉婷身边的小姐妹:“伶牙俐齿!”
姚依依冷笑道:“寻衅滋事!”
白楹是他们的同窗好友,不管出于哪方面,他们都不会让外人任意欺了白楹去。
孙嘉迎被塞进嘴巴的糖甜的不想说话,但她也一致对外,虎视眈眈盯着曲娉婷她们看。
讨厌死了!
跟方小意一样讨厌!
“先生来了!”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句。
年纪不大的曲娉婷几人瞬间慌里慌张跑掉了。
白楹等人也连忙收拾书本正襟危坐。
大儒严厉苛刻之名,足矣让人闻风丧胆。
但……学堂静了半晌,大儒的人影都没出现。
直到郑元嘉憋出一句:“见溪,你,你学坏了。”
众人纷纷反应过来,哄堂大笑。
桑见溪一向不爱说话,因此乍一听他们还没听出是谁喊的。
李晗向桑见溪竖起大拇指,但转念一想这不就等于怕了那群丑八怪吗?
他走过去拍了拍桑见溪的肩膀,刚好瞥到他手心还捏着一块没有吃的糖。
李晗问道:“见溪,你不喜欢吃糖吗?不吃我帮你解决吧?”
夫子说了,同窗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才是。
桑见溪攥紧手里头的糖,讷讷道:“我,我想等会儿再吃……”
“你最近怎么变得越发馋嘴了?”杜之清跟李晗关系最为要好,因此打趣起来也是毫不见外。
李晗讪笑两声,“这不是前儿打碎了我祖父最爱的花瓶吗?他罚我不准吃晚膳,瓜果零嘴这些都不准碰。”
要不然换平时,他能这么贪嘴吗?
还不是因为嘴巴里淡的快没味道了。
李小公子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其他人都投以同情的目光。
白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说笑打闹,大部分的小盆友还是很可爱的呀。
晚上,白楹特意偷偷跑了一趟景吾宫。
小可爱自从在宫外看好腿,就一直处于养伤中。
白楹没指望它带路,反正她也已经记得了。
况且再让小可爱和傅南歧对上……白楹连忙摇了摇头,那画面太残酷想都不敢想。
现下时辰还早,景玉宫宫门还未关上,饭后舒嬷嬷扶着静太妃出去走了走,白楹只要在她们之前赶回来就行。
为了防止被人看到,白楹也没有拿宫灯照路。
她摸索着景吾宫的偏僻小路,偷偷摸摸走了进去。
傅南歧这几日心情不太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恶劣。
因此看见白楹的一句话,就是:“滚出去。”
“……”白楹心虚,白楹不敢有意见,“小哥哥,你消消气……”
傅南歧的冷漠像是长了尖锐的刺,他重复道:“滚出去。”
滚去找那只猫,滚去找白氏的儿子。
他这里不需要同情。
白楹挪着步子,磨磨蹭蹭挪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那已经结痂了的抓痕。
眼中不免流露出心疼。
如同上上好的白玉瓷器上多了几道裂痕,让人无比惋惜。
傅南歧讥诮地看着她,看到这伤痕,她心疼的怕是那只该死的畜生吧。
白楹还是挺愧疚的,距离被抓伤也过了好几天了,但她今天才过来。
“对不起……”白楹低着头,一股脑把国师大人最新炼制的丹药都拿了大半出来,不由分说塞到傅南歧手里,“小哥哥你不要生气了……”
说出这种话的人,大概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吧?
白楹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因此说话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她揪了揪傅云祁的袖子,可怜巴巴:“阿楹下次再也不会让小可爱把小哥哥伤去了,小哥哥别生阿楹的气好不好?”
回头就断小可爱口粮!
傅南歧居高临下看她,看上去依旧不近人情,但白楹总觉得他没有刚才那么冷漠了。
他手里头还抱着一堆丹药。
白楹知道真的很对不起傅南歧,她就连连许诺,以后傅南歧有什么忙,只要她帮得上,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送消息什么的,反正她现在出宫很方便。
直到白楹把嘴巴都说干了,傅南歧神情才微微松动。
白楹乘胜追击:“阿楹最最最喜欢将离哥哥啦!”
将离……
明明寓意这么不好,但由小姑娘娇软清甜的嗓音念出来,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
傅南歧微微别过脸,“花言巧语。”
“真的真的!”白楹对着少年表忠心,澄澈如水的眸子亮亮的,里面像是有星星,“小哥哥人这么好,阿楹当然最喜欢小哥哥!”
人好?
果然是花言巧语。
傅南歧淡淡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少和昭贵妃他们走近,不然什么时候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
白楹笑道:“阿楹知道。”
静太妃也是这样说的,由此可见,孤僻少年的心肠还是好的嘛!
小嘴一张一合,不要钱的奉承一连串一连串道出来。
明亮的烛火下,小姑娘来时被夜风吹红的小脸上洋溢着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她还说笑话逗傅南歧高兴。
住在冷宫,似乎住在景吾宫中,没有什么区别。
他依旧是被冷落的那一个。
傅南歧垂眸看着她,她又指着他手里其中一瓶丹药,“国师大人炼制的,服下不会再留下疤痕,比药膏好用许多!”
目前只有一瓶,但为了给小可爱收拾烂摊子,白楹只能忍痛割爱。
不过,就算不是小可爱弄的,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毕竟傅南歧之前还拿出了这么好的丹药给她。
算着时间,白楹要走了。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再次被冷清包围的少年。
“小哥哥,空远大师说得对。”
傅南歧淡淡望向她,不言不语,他们不过几步之隔,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白楹认真道:“将离哥哥福泽深厚,上天会眷顾的。”
眷顾?
这或许是傅南歧听过的最天真的笑话了。
见傅南歧唇畔又出现若有若无的嘲弄,白楹弯眸,轻软道:“风雨不会击倒你,只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不是吗?”
傅南歧微怔。
白.知心姐姐.盈:“改日再见。”
说了一堆鸡汤的白楹终于走了。
夜色比来时要深许多,白楹摸索着路,生怕踩到小石块摔倒。
月亮被乌云遮住整个身子,白楹扶着假山拐弯。
脚底碾到一株杂草,猝不及防,白楹和一具香软身体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