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中,
我没有看到你转身,
只看见你远去的背影,
潇洒!
是我此时唯一想到的两个字。”
写完这几句文字,我的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嘣!”外面忽然一声沉闷的响声,似乎是有什么实心体高高摔下。
“啊!”
“有人跳楼了!”
与此同时,窗外无数惊叫声起。这些叫声如同一枚炸弹在此时引爆。
随之,外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起,门口陆续有人拖着鞋快速经过。
我赶紧放下笔,抹了一下眼泪,迅速起身拉开了宿舍的门。
两个还卷着袖子,穿着拖鞋的女工正从门口过,看也没看我一眼,直接奔向楼梯口。我探出头看了看,走廊上,许多人正在经不同的楼梯向下涌。我也赶紧换了双鞋,拿了钥匙带上门,紧跟着她们往楼梯方向去。
外面,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整个工厂到处已经上了灯。走廊上、楼梯转角平时亮亮的日光灯,今天似乎有些暗。但我没心情想太多,只是随着人流往下走。
下完楼,便看见饭堂门口围了很多人。还有一些女孩子三三两两地偎依在一块儿,远远看着。
楼梯的转角放着一些装着衣服、毛巾、洗发水、沐浴露等的桶。还有一些人正陆陆续续的从后面公共冲凉房过来。他们中有的人把桶随意地往一边一放后,向人群围了过去,也有的人直接提着桶就围了过去。我也走向人群,但是前面被一层又一层的人严严实实的挡住,我什么也看不到。
“洋洋!洋洋!你醒醒呀!洋洋!”一个操着四川口音女孩的哭叫声从人群中间传来。
这个声音我听着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赶快送医院吧!”有人提议。
“已经叫救护车了。”好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耳朵好像也出血了!”有人惊叫。
“先别动,等救护车来吧!”
“为什么想不开呀!”
“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人们议论纷纷。
“大家别围这么紧!王经理马上就过来了!”这是公司总务课长林丽娟的声音。我循着声看了一下,发现她正站在我后面几步远的地方。
大家都只看了她一眼,身体还立在原位。我也没动。
“洋洋,你咋这么傻啥?你说你没事儿,只想在上面坐坐。我还以为你想开了,我才去冲凉,还不到20分钟…呜呜”
“我咋儿跟你妈说呀?呜呜…”
还是那个四川口音的女孩。
“她快步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我还以为…还以为她下楼去的呢!”
“是啊,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了。”
“真是太吓人了!”
我身边两个女孩小声嘀咕着,而且声音明显在颤抖。我扭头看看她们,她们穿着产线的工服,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只见她俩紧紧地挽在一起,其中一个还不停的用手轻拍着胸口,看样子是吓坏了。
“王经理来了!”忽然有人说道,声音不太高,但也不低。
紧接着人群安静了下来,并在对着去往写字楼方向让开了一条路。
“叫救护车没?”快步走来的管理部经理王伯松边走边问。他是台湾人,普通话的台湾腔很重。
“打了120。”有人回答。
“那怎么还没来?!”还是以往那种严厉的口吻。
“…”
“林丽娟,催一下!”又是一个命令。
“哦。”有人在王经理身后应了一声,是林丽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到王经理的身边去了。
而在此时,救护车的鸣叫声也由远及近。
“可能没救了,五层楼这么高,又是水泥地面。”
“是啊…”
我前面两个男孩小声耳语。
大约三分钟后,救护车在公司的保安带领下开到了现场。围观的人迅速让开去,一个男医生先下来,接着两个护士拉着床也下了车。
我从人缝里看到了这个叫洋洋的女孩的一条腿了。
医生快步走到她跟前蹲下来,但很快,医生就查检完了。他缓缓地站起来说:
“瞳孔放大,没有救了…”
“呀!”女孩儿们惊叫着逃开去。连那些平时胆大的男孩儿们,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紧围的人群一下子散开来。
“啊!”我也捂着嘴轻叫一声,并往后退了好几步,快退到楼梯口了。
“伶凝!”背后有人叫我。
我扭过头看到了钟楠,她用一个大发夹夹着乱乱的头发。“钟楠!你才来?”
“刚才在后面冲凉,才开始冲就听到外面的叫声。宿舍的人都跑出来了,我一个人在冲凉房还有点害怕。”钟楠边走向我边说“匆匆冲完,刚穿好衣服就听到救护车来了,现在怎么样?”
“医生说瞳孔放大…”我没有说下去。散在周围的人也在小声的议论着。
“哇!”钟楠听后叫了一声。发现自己声音过大,她赶紧用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紧紧地挽住了我。
“送太平间吧。林丽娟尽快通知她的家人。现在,你跟我一起去医院和派出所办手续,那个…”王经理的声音传过来,他的手指向离尸体最近的那个还在哭泣的女孩,“你也一起来。”
“王海英,你也一起。”已经跑到人群外围的林丽娟,看了眼王经理手指的人补充道。
“还要不要其它证人?”林丽娟又慢慢地走到王经理身后大约两三步远的样子,不再靠近。
“最好带上两个。”王经理说。
“刚才有谁在楼顶上看着她跳的?”林丽娟高声问。除了一贯的工作口吻外,听不出她有什么情绪。
“…”
一下子,又没有吭声的了。
“刚才她跳时,谁还在楼顶上?”林丽娟再问。
还是没有人回答。
我四处看了看,找刚才站在我身边的两个女孩。此刻,她们两个还是紧紧地挽在一起,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只见她俩正低着头四处偷瞄,见没有人应声,她们相互轻推了两下后,一起小声说“我们…我们看到了。”
于是,挡在我们前面的人群又为她们两个让开了一条路。
这下我和钟楠前边再也没有人挡着了。还带着余温的尸体就这样显现在我们眼前,只见她身下有一滩黑糊糊——那是血!
一个年轻美丽的生命就这样殒落在了我的面前!
我紧紧地搂着钟楠,感觉我们两个人都在颤抖。我们往后闪了闪,想闪到看不到她的地方去。
“段伶凝,是你们看到她跳下来的吗?”王经理高声问我。他只看到了我们,却没有注意躲在我们身后的两个女孩。
“不!不是我们!”钟楠赶紧回答。
“不是我们。”我也回答道。同时,我们又往旁边让了让,让两个紧缩在一起的女孩现了身。
“你们,跟我一起去派出所作证!”王经理有些懊恼,语气加重了些。说完他又转头指着身边几个男孩说,“你们帮忙把她搬上车子。”
三个十八九岁的男孩相互看了一眼,走过去帮忙。我身后那两个小女孩也怯怯地往王经理那边走去。
之前听人说过,活人变成尸体后会沉很多。三个男孩子搬了一次却没能将她放上车。只见她的一只胳膊垂了下来。见状,又有几个男孩子上去帮忙。
我和钟楠就这样看着他们把这个叫洋洋的女孩放上小车,再塞进救护车,然后离去。人群在救护车离去后,慢慢散去。他们边走边讨论着。
而我却盯着救护车离去的方向,像是被定在那里一样无法动弹,心抽畜地疼着。
“你怎么啦?”直到钟楠伸出手在我脸上擦了擦,我才感觉到我流泪了。
“我觉得她不值得。”我说。
“你说什么?你认识她?”钟楠有些惊讶。
“前天晚上,我们在楼顶上坐的时候,那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女孩肯定是她。”我断定。
“当时有个四川口音的女孩安慰她说‘他不值得你这样伤心’…”我继续说道。
从我们身边路过的人向我投来几分异样的眼神。
钟楠见状,忙拽着我说:“别想那么多了,我们上去吧。”
回到宿舍时,我还没有缓过神来。
公司给我安排的是这间带有卫生间的单间干部宿舍。配备还算齐全,除了一张1米5宽的床和一个两扇门对开的衣柜外,还有一个小电视柜和一台电视,一张书桌。这样的宿舍不多,其他几间里住着的都是各部门课长。
从学校出来时,别的东西我倒没带,就带了些常看的书。此时,它们正躺在书桌上。有《红楼梦》、《飘》等这些小说,也有英汉词典、日语教材等这些工具书,最近我又买了方与圆、心灵后花园这类。
工厂的女工们多喜欢看一些言情小说,男工们喜欢看武侠,所以图书室里多是这些书籍。我偶有一次去图书室等钟楠,在书架最下层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本已经发黄的繁体字的《茶花女》。于是,我就坐在图书室看入了迷。
钟楠说没有其它人看这本书,我可以暂时把这本书据为己有,离厂的时候还过去就可以。这本书现在摆在我书桌的最面上。
桌上还放着一台CD机,这是我为了更好的学日语,前阵子特地去买的。
在学校我是学习中文的,进了许氏只有英语派上了用场。公司还安排我接手日本的客户,故我又开始自学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