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帝陵石雕
在中国封建社会中,统治阶级的陵墓前列置护卫石雕,到封建社会隆盛期的唐代,才出现了帝王陵前石人马的仪仗行列。北宋向盛唐学习,一切典章文物多遵循唐制,特别是帝王生前的宫室和死后的葬仪,更刻意仿效。北宋陵前的石雕造像行列,可以说是全由唐代承袭而来。唐代十八帝陵最有代表性者是高宗乾陵,宋陵前的行列,几与乾陵同一格式,并且雕刻的种类也很相近。当然在雕刻的造型风格上,是各有其不同的时代特点的。
北宋继五代后周之后,建都汴梁(今河南开封)。由于向往洛阳古都,从第一代帝王宋太祖赵匡胤起,死后即埋葬在远离国都却接近洛阳的永安县(今巩县)县境。太祖以后的八代帝王,除最后的徽宗、钦宗被金国虏去,死于漠北以外,其他六帝,也都随太祖而葬。同时随葬的还有太祖的父亲赵宏殷,也曾追封为“皇陵”。因此葬于巩县的北宋帝陵,实数是七帝八陵。连同他们的皇后、王妃、太子、公主以及王公大臣等,共有坟墓达百余座之多。汴京地处豫东,巩县远在豫西,两地相距约200公里。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仅北宋王朝的丧葬,不知耗尽了多少人力物力,有多少农村人民为此而疲惫致死。
北宋帝陵的分布
北宋帝陵全陵区分布在巩县县城以南的孝义、芝田、西村等三个公社,南北长约15、东西宽约10公里的大片平原地带。所有的墓冢都全是用人工筑造而成,其高大仅次于汉、唐帝陵(指唐陵中极少数的人工筑坟)。而陵前石雕像布置均仿照唐陵的格局,仅内容类别,稍有变化,这可能是与宋代的社会风习和统治者的迷信意识有关。
宋陵的布局,从整体来看,是背水(黄河及其支流洛水)面山(近处是由南屏山西接白云山、东连金牛山,遥远处是越出县界的中岳嵩山)。各陵所在地位,并无长幼次序,这和汉,唐帝陵各自选择佳城胜地是一样的。只是由于八陵及其陪冢参差罗列,形成了一处庞大的宋陵墓群。根据巩县文物简介所确定的各陵位置,列述如下:
宋宣祖赵宏殷永安陵。在西村公社常封村西,位于县城正南约12公里。陪葬皇后及皇族等120人,但现均湮没不见;
宋太祖赵匡胤永昌陵。在西村公社滹沱村东南,即永安陵西北约半华里。陪葬皇后王妃等15人,现均湮没;
宋太宗赵光义(即赵炅)永熙陵。在西村公社滹沱村东南,永昌陵西北约半华里。陪葬皇后王妃等15人,现存3冢;
宋真宗赵恒永定陵。在芝田公社蔡庄村北,南距永安陵约2公里,中隔旧河滩。陪葬后妃及宰相寇准、丞相包拯等;
宋仁宗赵祯永昭陵。在孝义公社寇家湾村东,北距县城约1公里。陪葬有皇后曹氏等,现存一冢;
宋英宗赵曙永厚陵,在永昭陵西北约半公里。陪葬有皇后、大臣等,现存皇后一冢;
宋神宗赵顼永裕陵。在芝田公社八陵村南,位于永昌陵西约2公里。陪葬后妃等6人,现存4冢;
宋哲宗赵煦永泰陵。位于永裕陵西北约半公里,因两陵并列,故有“东陵”(永裕)、“西陵”(永泰)之称。陪葬后妃等3人,现存一冢。
陵前石雕
现在谈到宋陵前的石雕造像。由于北宋时代,一切文物制度多沿袭盛唐,在最高统治者的丧葬礼仪和坟墓内外的设置上,也多仿唐制这从北宋帝陵前列置的石人、石马等仪卫行列,也足以证明。但所谓仿照,并非一成不变,因为历史时代不同,社会风气和统治者意识好尚都有所转变,因而使宋陵石雕造像在数量和种类方面,也与唐陵有所不同。宋陵石雕,从太祖永昌陵到哲宗永泰陵,不仅是数量相同,而且类别和体积也都大致一样,当然在时代先后是有风格上的区别的。仅最早从汴京迁葬来此的赵宏殷永安陵前的石雕像,其体积比他陵为小。
宋陵体制和汉、唐诸陵同样,皆南向。在墓冢周围,建有四方形陵垣,四面各有神门。东、西、北三面的神门外各雕置石蹲狮一对,用为守护。独南神门因系正门,其门内外的设施是特殊的,即门内立有内侍一对,门外立有全身盔甲、手执兵器、威武作态的护卫将军一对,体积也比其他的人物高大,另有作走动姿势的石狮一对,也置于神门之外作为守护。现在各陵陵垣早已毁失,仅四神门的石雕造像及陵垣四角角楼遗址尚能见到。从陵垣南垣门以外,沿神道左右向南延伸,即为陵前石雕造像行列。行列的终点为“乳台”所在地,其遗基与陵垣角楼相类。在乳台之南,更远处还有“鹊台”基址一对,实即外门所在。这种平面布局,也是和唐帝陵相一致的,只是唐帝陵的规模远比宋陵宏大壮观。从这里也正反映出唐,宋两代的国力不同。
宋陵前的石雕造像行列,是从乳台(陵前神道外门角楼遗址)之内开始的,由此沿神道两侧,由南向北,左右相对,其顺序是:
华表(或称“望柱”)一对。为八棱形立柱,高约6米,柱身满刻阴线减地云龙卷草或缠枝牡丹花纹,上置圆瓶宝珠攒尖式柱顶,柱下有双层柱基础座。因基础坚固,迄今仍多耸立完好。
大象和驯象奴一对。象与象奴并立于双层石座上。大象是唐陵前不曾见的雕刻物。宋陵雕置此兽的用意不明,是否也和唐高祖陵前雕置犀牛同属炫耀新奇?难以确定。象的体积比真象为大,高约3米,象奴装扮系外族形象,体躯亦大于真人。
瑞禽、瑞兽各一对,各置于三层厚石座上。唐陵前的翼马和朱雀鸟,都是统治者用以象征祥瑞或神灵护卫之意。朱雀在汉代即多应用,是想象中南方神鸟。唐代陵墓上的朱雀(鸵鸟)其用意也是为象征南方的祥瑞,其形式为浮雕,刻在一块石屏上。而宋陵的瑞鸟虽然仍是用浮雕的形式,则把石屏全面雕为山石云朵的复杂图案,用为鸟的背景,并且把鸟雕为一个既类马头又类羊头、鸟身、展翅欲飞的怪物。其出处名称,有待考证,唐陵前作为瑞兽的翼马,可能是来自汉代传说中的天马,作为神马雕置陵前,以示尊贵或祥瑞之意,而宋陵所雕出者,是既不类马、又不类狮、虎,而是有些类似犀牛的有翼怪兽。《宋书·祥瑞志》曾有“角端瑞兽,通人性,遇有明君,则为通达方外之事。”疑即所谓的“角端”。
左右立有御马人的鞍马二对(亦称仗马,专为仪仗而设)。其形象和唐陵前鞍马相类,全是运用写实手法雕出的。
蹲虎二对。
跪羊二对。都是唐帝陵前所没有的,只有皇帝以下陪葬墓前置有虎羊之属。
外国“客使”三对。均直立双手捧献供物,面貌和冠戴服饰都是西域外族形象,或缠头或戴毡帽,或须发卷曲有类唐代胡俑。这种使者雕像,在唐陵中仅太宗昭陵和高宗乾陵前立有此类石像以作夸耀,而宋代各陵,也雕置此类外国使臣石像,想来不全是因袭前代制度。因实际上,宋时国力虽不及唐代之盛,却仍多有域外使臣朝贡之事。
文武侍臣各二对。武臣武装仗剑,文臣朝服执笏,正身拱立,一如唐陵。只是唐陵的文武侍臣多至二十人,宋陵仅有八人,石像各高4米,比真人约大一倍多。
宋陵石雕仪卫行列,到文武侍臣为止。由此往北,即属陵垣南神门内外的内侍,守护将军和走狮等石雕造像行列。它与仪卫行列以及陵垣东、西、北三门外的石狮,都同属于宋陵石雕范围。这种布局和石雕数量、种类等,各陵完全相同,即体积大小亦差别不大。在体型方面,与唐陵同类石雕像相比并无逊色。而在造型风格上,由于时代不同,显然有所区别。从总的方面说,如先看过唐乾陵石雕后再来宋陵,就难免产生一种有其形而无其神的感觉,但从生活气息说,宋陵石雕仍有它形象生动的特点。总之,从重在造型的雕塑艺术说来,宋陵石雕与唐盛期同类作品相比,在外形的饱满坚实上固有逊色,而在内涵的精神活力方面,更显得有些颓唐,很难给人以雄强刚劲一类的美感。但是如以中、晚唐的这类作品与宋陵中较好的雕像相对比,就显得前者不如后者,这说明唐代在盛期与晚期,其雕刻艺术的水平是有很大差别的,也说明各个时代都有超出一般水平的高手。
一般说来,在我国古代雕塑艺术的成就中,宋代雕塑,在整体造型上是显得较为松弛,它与盛唐时代的雕塑是很难以比拟的。但从饱含生活气息的角度来评价,却仍然有其优异之点,这正是不同社会的历史条件所产生的不同特点。著者最初于1954年从唐陵所在地的西安到宋陵调查时,给我的印象是宋陵石雕形象萎缩、缺乏生气,整个雕像行列,都显得呆板无神,不像唐陵石雕那样富有活力。1979年冬再来宋陵,由于时间和交通条件都得到较好的安排,能得以往返观察对照。发现某些雕像的造型,特别是某些动物的造型,如瑞兽、瑞禽、鞍马以至行动迟钝的大象等,都意外地显出生气勃勃的动人形象。因为在一般的陵墓雕像中,不论是文武侍臣、客使或御马卒等,都必须拱手恭谨正立,严肃整齐,不容有任何自由动作的表现,这很容易使人感到呆板。但对于一些不易驯服的动物,雕刻者却很难以只用固定于石台座上的站或立的形式加以约束的。
现就宋陵石雕刻择要论述如下:
北宋七帝八陵陵前石雕像行列整齐划一的布局已如上述,各陵雕像现仍完整保存的,为太宗永熙陵和真宗永定陵。按照时代先后的发展规律,较早的如第一代太祖永昌陵前的石雕像与一百多年后的第七代哲宗永泰陵同类制作相对比,前者显得劲健浑朴,后者则令人感到绵软无力。时间不同固然是一个原因,而受命进行雕刻的工匠,其手法、智巧也必然有高有低,因此,也不能完全以时间先后来评定优劣。如仁宗(第四代)永昭陵与神宗(第六代)永裕陵,虽有时间先后之分,但就个别的雕像来看,后者在形体完整、精神饱满等方面,反而超过前者。更为突出的是,真宗(第三代)永定陵和哲宗永泰陵,也是前后相距很久,但如以两陵前的鞍马相对比,永泰陵前的鞍马,在造型和动态的刻划上,都表现得相当生动,雕出了作为乘骑用马所具有的倔强不羁的典型性格。而比它早约七八十年的永定陵前的鞍马,其精神面貌就有所逊色。只是从御马卒的衣冠服饰和神态上,仍可看出时代上变化。再以永泰陵的大象和永裕陵的狮子为例,我们可明显地看到这两对时代较晚的石雕,在它们的造型饱满、神态生动等方面,比其他各陵的同类作品,不仅没有逊色,反而显得高出很多,又如羊的雕刻,特别是用以列置在陵墓前跪伏着的宰牲羊,是很难以表现出生气的,但雕置在宋太宗永熙陵前的一对石羊,就显得手法简洁概括,富有活力。人民群众对于形象显著的雕像艺术是具有一定的欣赏能力的,长久陶冶在宋陵石雕群环境中的巩县陵区一带农村的农民群众,曾有以下的一个歌谣传诵着,即:
“东陵(永裕陵)的狮子,
西陵(永泰陵)的象,
滹沱陵(永熙陵别名)的好石羊”。
以上的两句出自人民群众的赞美词,是他们从朝朝暮暮的观赏比较中所得到的对于宋陵石雕像的艺术评价,值得我们尊重。
关于宋陵的石雕作品,在人物造形方面,其时代先后也有风格上的不同。从护陵将军的造型上,可以看出从太祖永昌陵到哲宗永泰陵,其守陵将军的形态和造型手法都有变化,当然服饰面貌也有所不同。如永昌陵前的将军像,全副盔甲(盔顶可能有损坏),手按长钺,显示出刚健勇武的气势。永泰陵将军在形象上虽仍表现为威武严肃,并且手法上也较为写实细致,但与同一行列中的客使同样,在精神面貌上却显得缺乏内在的强力。再从瑞兽瑞鸟来看,永昌棱与永裕陵两相对比,前者形象古朴,后者则较为成熟。前已谈到,陵墓雕刻造像中的动物,一般都比人物雕刻得生动自如,颇能显现出它们难以约束的野性。我们从永裕陵所雕的作为象征祥瑞的神鸟、神兽,特别是较有代表性的瑞兽来看,姑不论兽的名称,只作为表现护卫猛兽这样一件雕刻来评价,不论是大的造型还是细部表现手法,雕刻者都能突出一般猛兽所应具有的特点,其肌肉的劲健和富有强力的气质,都是表现得很成功的。虽然对于某些精神面貌的刻画固然还达不到盛唐的艺术水平,那也是时代的局限和工匠的技巧高低所造成,但永裕陵的瑞兽,在形象动态上的刻划确是很突出的。
宋陵石雕中较为突出的,是各陵陵垣南门外为守门的一对立狮。实际它们是在走动而不是静止站立的。这类走狮,在唐帝陵前的石雕中,仅有太宗昭陵和武后母顺陵前有此形式,其余各陵全为后肢蹲坐前肢直立的所谓蹲狮。而北宋各陵全都雕有走狮一对,并且脖颈上带有项环和串铃,还拴有一条长的锁链绕置狮背,说明是宫廷驯狮而不是野狮,这也是与唐陵石狮不同之处。至于在雕刻上的优异成就,从各陵的同类作品作一比较,除上述永裕陵石狮受到群众的赞赏以外,太宗永熙陵前的走狮其造型的完整和肌肉强劲、神态威猛、生动等,也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拿一般人所称赞的唐顺陵走狮两相对照,不难看出唐狮的优越在于气势轩昂,显现出作为“兽中王”的威猛气概,这是由周身强有力的肌肉和昂扬不可一世的雄姿来体现的。永熙陵走狮在气魄上、尤其内在的精神状态上,显然较唐顺陵石狮有很大的差距,但在作为猛兽狮子的主题舶表现上,仍然有其艺术上的成功之点。
对于宋陵石雕的评价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