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琦闻听司马文曲去过大理寺狱,急忙从武府赶回大理寺,未曾想李洪忽然改口认罪,武琦恐其有诈,仍将李洪押回狱中,静观其变。
翌日,武琦、邓煜、司马文曲三人仍旧照常上堂审案。李洪将前次堂审所诉罪状一一认下,伊荣只是默不作声跪在一旁。武琦又问及侯府中所藏粮草甲胄去向,李洪只推说全不知此事。司马文曲道:“想来这老贼虽有中饱私囊之举,却无谋朝篡位之心,所谓粮草甲胄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如今他李洪既已认罪,便可结案。至于伊荣应是受李洪所迫,实属无奈,便将他贬了放去罢。”武琦道:“伊荣虽不是主谋,却有犯案之实,不可凭一面之词轻判。”司马文曲道:“武寺卿何其不讲情面,大家皆是朝臣,武寺卿只见今日何人在我等之下,却不知他日何人将在我等之上,武寺卿莫要因小失大,为自己埋下祸根。”
武琦道:“何为小?何为大?既是朝臣,自当以权势为小,以国事为大。若朝中尽是首鼠两端,患得患失之辈,岂不误国?”司马文曲道:“武寺卿只道伊荣眼前之过,又怎知他日后便不能悔过自新,大展宏图?倘若他真有治国安民之能,岂不折了一栋梁之材?”武琦道:“司马尚书今日为何如此投鼠忌器?早听闻李洪、伊荣于京中有所倚仗,如今看来确有此事。”司马文曲拍案怒道:“武寺卿好生无礼,若依武寺卿所言,倒是老夫在此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了。”一旁邓煜忘劝道:“司马尚书息怒,武大人并无此意,只是一时失言罢了,不如先治这李洪之罪,至于那伊荣便容后再审。”武琦摆手道:“也罢。平南侯李洪倚仗其蒙受皇恩,声名显赫,强逼离州刺史伊荣及离州各县大小官吏对其唯命是从,对百姓强征暴敛,致使离州民生多艰,哀鸿遍野。今依天朝律法,判其死罪。离州刺史伊荣受人胁迫,助纣为虐,容后再审。”
说罢,李洪冷笑一声道:“武寺卿所言皆是,只可惜武寺卿杀不得老夫。”武琦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说话?”司马文曲道:“李洪虽是死罪,却有一物可保李洪性命。”武琦问道:“何物?”司马文曲道:“当年陛下御驾亲征,兵败被围,幸为李洪所救,陛下为彰其救驾有功,亲赐铁券丹书,可免死罪。武寺卿若下令斩了他,依天朝律法亦是死罪。”武琦道:“李洪老奸巨猾,又无凭据在手,怎知他铁券丹书是真是假?如今他所犯之罪是实,定斩不饶。”未曾待武琦取出令箭,司马文曲又请出一道圣旨曰:“老夫昨日便已进宫请旨,如今圣旨已下,无论李洪所犯何罪,一概免死。武寺卿不认铁券丹书,难不成还不认这圣旨?”武琦道:“司马尚书可请来圣旨我亦可。”说罢,武琦当即修奏表命人带入宫中,面承皇帝。
半个时辰后,宫中内侍前来传旨,皇帝仍要免去李洪死罪。武琦道:“李洪辜负皇恩,罪大恶极,陛下与司马尚书却为何一再袒护?”司马文曲道:“平南侯之位乃陛下所封,李洪又有铁券丹书在身,今日若是死于三司之手便是皇帝失信,有损皇室颜面。”武琦道:“为了陛下颜面便可养痈遗患乎?今日我若保全了陛下颜面,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离州无辜百姓?”说罢,武琦取出令旗命堂下官差将李洪斩首。司马文曲高声喝道:“杀李洪者,一概死罪。”堂下官差面面相觑,皆不敢上前。邓煜虽与武琦、司马文曲一同审案,官职却在他二人之下,亦不敢多言。武琦又走上前来说道:“但将李洪斩杀,一切罪责皆由本官一人承担。”堂下官差仍旧畏缩不前。武琦笑道:“尔等鼠辈竟如此胆怯,真正枉食君禄。”话音未落,只见武琦将一旁官差佩刀拔出,手起刀落,将李洪首级斩下,满堂皆惊。
武琦将李洪首级掷入水缸中,缸中清水顿时泛出墨色。武琦摘下官帽置于案上,司马文曲拍案而起道:“大胆武琦,违抗圣旨,公然行凶,老夫定要上奏陛下赐你死罪。”却看那武琦充耳不闻,一面脱去官袍,一面仰天叹道:“我视律法如天道,而今天要亡我。”说罢,武琦纵身撞死于铜柱之下。
后天朝史籍记载:“永安二年十二月十四日,时大理寺卿武琦违抗圣命,斩杀平南侯李洪,随后撞死于堂上,血迹掩去柱上所刻‘法’字,府中杂役数清洗,不净。三日后明帝下旨,夺去平南侯爵位,将伊荣等人一概处斩。柱上血迹立时褪去,大理寺中人皆以为怪。”有道是:
孤伶青莲生荒芜,野草漫生莲无根。
敢将浩气与天斗,不负天下苦命人。
武琦死后,天京坊间传言,武琦下至阴间,得阎王重用,为罚恶司判官,专惩贪官污吏、乱臣贼子。离州百姓感念其德,家家为其供奉牌位。何瑞辞去通泽县令之职,前往兑州寻访刘方之母,拜其为义母,尽心奉养。武鸿才难忍丧子之痛,告老还乡。皇帝擢司马文曲继任左丞相之职,又下旨免去离州百姓三年赋税。
次年冬,武炎发妻与白淼各诞下一子,武炎之子名曰武安,武焱之子名曰武吉。武鸿德请旨将武焱调入白虎卫军中,为前营将军。越两年,武焱、武燚生母郑夫人于老家离州病故,武燚自此为其守孝三年。
永安六年正月,皇帝下旨于京城中大办上元节灯会,与万民同乐,以祝四海升平,风调雨顺。时至正月十五夜,天京城中万盏花灯齐燃,近观亮如白昼,远望闪若繁星。天京城中百姓与灯间往来穿梭,共赏盛景,似是无人瞧见那巍峨东山之上,一轮红月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