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雨滴打在残破的长剑上溅起水花,雨下得很大,剑在雨中像蒙上了一层薄纱,水沿着剑脊汇成小流从剑头落下。
手持长剑的人身着甲衣,头发散乱搭地披在肩上,修长的身型消瘦挺拔,是个少年,他提剑环顾四方,很多的人在地上,有的套着甲衣,有人布衣蔽体,猩红的液体从他们身下缓缓泛开,雨一滴一滴的砸,溅起血色的水花。
少年看着那些人,他们像是睡着了。
马蹄沉重地踏进泥里,那是一匹满身披甲的高头战马,它昂起头颅喷着鼻息,声势如雷,少年仰起头去看,马上的骑士同样俯看着他,和少年的眼神不同,骑士裂开的嘴角带着鄙夷,那是属于胜利者的表情,他以手中的宽刃长剑拍打着马镫,一声一声,遥遥地透进雨里。
马蹄声密,似乎应着长剑的敲击,一匹匹战马踩过满地的尸体,马蹄留下的凹陷很快涌入血水,他们缓步来到少年的跟前像是一堵高墙,骑士们手中阔剑上残留的鲜血被雨洗去,露出铁灰色的刃身。
只需要一击,就能斩落少年的人头,就像其他人一样,少年依旧没有动,他抹了一把脸,不让雨流进眼睛里。
这时少年侧了侧身子,他身型偏转扭头向后,散乱的长发粘在他脸上,脸庞清秀,眼神漆黑如墨,像一潭极深的湖,透着丝丝的冷气。
“呜——!”顾远猛的坐起惊醒,他环看四周,并没有满地尸首,也没有披甲的战马,许久,他呼出一口气,躺回枕头上。
他总是梦见这个梦,每次都是执剑的少年转过头看他一眼,然后顾远就会惊醒,说不上来为什么,但顾远非常讨厌那眼神,甚至害怕那眼神。
清晨的阳光被树梢打碎飘落在早出人们的肩头,早春的季节空气还有些清冷,旁边阳台晒的白色床单被风推着轻轻的摆动。
这一年,顾远20岁。
顾远是一个普通大学的普通应届毕业生,所以他得做普通毕业生们都要做的事情——就业实习。
顾远的学习成绩并不算好,没有补习班,老师开小灶的加成,他中等的智商和一般的努力只够他上一所三流大学。父母也并不想将不多的资源倾斜在他身上,他还没有电脑,手机用了四年,所幸,还能用。
顾远找了个离学校寝室不算太远的地方实习,虽说工资不高,但总归是能回寝室住,倒不是他对学校寝室有特殊感情,只是他不喜欢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就好像猫总是喜欢待在某种地方,可能是床底的角落,可能是一个旧纸盒里,并非这个角落比其他地方格外的好,只是能给他一个心安。
上班的路上,偶尔会有摆摊拉二胡的老人,顾远有时会掏掏口袋拿一些零钱给他们,说不上是什么善举,只是放钱的时候,有时老人会朝顾远笑笑,于是顾远也会有些开心。
十字路口,红灯,穿流的车辆把人潮分为两线,隔着马路相望,像古时对垒的大军,只等主将一声令下,士兵们就嘶吼着冲锋,直到生命尽头,才缓缓停下。
顾远站在人潮里,思绪飘扬,周围的人们西装革履,焦急的看着表,两脚抬起又放下,顾远很享受每天早上等红绿灯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想那些麻烦的客户,苛刻的领导,不用想那些太过遥远的未来。
手里刚买的豆浆传来阵阵温热,不管怎么样,豆浆还是好喝的,顾远插上吸管。
绿灯,人潮开始涌动,人们擦肩走过,鞋跟踩在地上,声音嘈杂起落不止,顾远咬着吸管跟着人潮。
一抹身影从他身边走过,少女柔顺的长发扫过顾远的肩膀,之前电视上有播一个巧克力的广告,用女孩的秀发来表现巧克力的柔腻。其中有一幕情景是女孩的长发在男主角的手中抚过,长发如同最精致的丝绸那样从男主角手缝里划过,就像水一样。顾远之前对这个广告是嗤之以鼻的,觉得太过浮夸,不真实。
但此时女孩的长发抚着他的肩膀,好似水流滑过,表面水纹都不起,带着发间的清香,顾远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内的鼓动,他自认为是个遇事冷静的人,按理说不该如此,但这世上没道理的事太多了,也没个说理的地方。
顾远倒也不想找谁去说理,他只想跟眼前的少女说,说什么他不知道,只是觉得该说。
“那个...你...好。”顾远开了口。
女孩小小地回过头,她围着一条大大的茶色围巾,小小的脸遮了一半,只留一双秀丽的眼眸盯着顾远,好像一有不对,她就会迅速逃走一样,就像受惊的小鹿,这让顾远觉得该好好思索一番要说的话,四周的人潮从两人身边走过,仿佛都失去颜色,时间过的很慢又很快,但顾远终究只憋出这意义不明的几个字来。
这让顾远有些泄气,他不太满意自己的表现,觉得不太男人,扭捏的像个小姑娘,他有些不太敢看女孩,悄悄地把豆浆藏在身后。
“你好。”丝般软柔的声音传入,把顾远乱飞的思绪拉回现实中来,女孩白皙柔嫩的手轻轻拉下围巾,露出一个微笑来。
“你好,我...我是顾远。”顾远觉得自己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豆浆险些被他捏得溢了出来。
“我叫江笙漫。”
顾远之前看过一个研究,人一生会遇到8263563人,会打招呼的是39778人,会与3619人熟悉,和275人亲近,但最终,都会消失在人海,你很难找到那个可以和你依偎在一起的人,哪怕穷极一生。
他有一种想拥眼前女孩入怀的冲动,倒不是女孩的模样有多么的倾国倾城,妩媚众生让他生出这耍流氓一般的想法来。他只是单纯的想和她相拥。
围巾下女孩的脸白嫩细腻,软发被风吹得有几缕贴在她嘴角,茶色的裙子与围巾同色,睫毛颤动,视线与顾远相对。
“嘀~嘀。”车辆的鸣笛叫醒了顾远,不知不觉人行道已经快红灯了。
“那...再见啦。”江笙漫朝他招招手,转身走向路边。
“嘀——!!”,刺耳急促的鸣笛声飚起,一辆车在车群中穿插,他超了前车,江笙漫的身影出现在车前。
发动机的轰鸣和喇叭的声音一齐并进,伴着尖锐的刹车声,车轮在路上拉出长长的黑痕。
以那辆车超速的状况,刹车距离是远远不够的,江笙漫也无法躲开,一场悲剧就要上演。
这时有个人跨出一步,他抓住女孩的手向后一带,顾远浑身都在颤抖,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拉手,他把江笙漫退了出去。
江笙漫跌坐在地上,她看着疾驰而来的车辆就在顾远咫尺,就要将他的身形吞没,她忽然心里一紧,像是心脏被人捏住了,痛的说不出话。
不知是车灯,还是太阳太刺眼,白色的光芒大放,江笙漫睁不开眼睛,周围人们的惊呼,汽车的鸣笛与撞击声都远去,她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