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心上岸时双腿都已经发软了,但她还是在这冰冷刺骨的寒风中高昂起头,面无表情的背手离开。
不少刚才簇拥在前的男子们还没有散去,看到宴心这么快就从花舫中走出来不免有所怀疑,便都盯着宴心离开的方向窃窃私语。
而被人所关注的宴心猛然间才意识到,这一切起因都是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简单。
百年前的积怨没有那么容易消解,阿善部在天榆布下的暗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瓦解的。她既然抓了完颜旧景,就应该想到会迎来阿善部的报复。
现在鸾儿的命就在她手上,若是救了她自己良心能安,但逃不了一个私放钦犯的罪责,和阿善部的开战还需要再找到合适理由。
若是不救平白害了无辜信命不说,不止自己的身份会被戳穿,她好不容易走过的路也会被全然否定,更别说连累家里了……
路芒注意到了宴心前后的反差,快步跟上小声询问道:“圣女你怎么了,里面那个人你认识么?”
此时宴心已经领着一干人等避开了人群,来到了一处巷子口,她这才放下戒备来靠在墙上,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上一世柳糖儿就不断的折磨着她,还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都重来了一遭了,这个女人还是不肯放过她,阴魂不散、几番作恶!
宴心好不容易平息心中的怒火,伏在墙边指甲恨不得嵌进肉里,咬牙切齿道:“何止是认识,我可真是太熟悉了,她竟然还活着。”
“圣女说的是谁?”路芒纳闷,在脑海里搜索了几个已经不在了的人的名字。
宴心扯下自己用于装扮的帽子和假胡须,平静道:“柳糖儿。”
“她!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路芒不认识未曾亲眼见过柳糖儿,但她好歹听了不少关于那个女人的事迹,明白这个女人有多么毒辣。
她也知道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绝不是什么好事,迅速反应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宴心不想再回忆之前在花舫中的场景,一想到那张和自己毫无差别的脸,她的汗毛都会竖起来。
天知道这个女人顶着自己的脸都做了什么事!
“她被阿善部的人救了,这会儿鸾儿在她手上,如果我们不把完颜旧景交给她,鸾儿性命不保。”
这个结果对路芒来说并不算吃惊,她在楚国多年早就见识了阿善部的手段,这才是他们能行事的作风。
但这件事毕竟牵扯了一个自己人的性命,还得要宴心拿主意,她委婉问道:“阿善部那些人狼子野心已经明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们做不了主,还要和哥哥他们商议。”
联想到十四对鸾儿的情谊,宴心实在是不敢告诉他这件事,一想到鸾儿被困了这么多日,她在内心对自己的责怪又添了几分。
都是自己当时没有弄清楚局势,就直接让鸾儿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都,现在还让她落在了阿善部的人手里,这样下去还没等到天榆和阿善部开战,估计宴心就已经输了。
不行,鸾儿她要救,秦玄琅好阿善部的仇她也要报!
宴心在巷口没有休息多久就回了驿馆,哥哥虽然已经在京中有了官职,但新府邸还没建好,只能先在驿馆中再委屈半月。
而经过国宴当晚的事情之后,宴心能够明显感觉到驿馆中件事他们的护卫被撤去了大半,想来是秦玄琅对自己也放下了戒备。
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就更不能出错了。
“你去把这件事告诉哥哥,问问他如果我想要放了完颜旧景,将要面临的后果可能是什么。”
跨进院子里之后,宴心先让路芒把这件事转达,自己则准备去问问罗云溪的意思。
她在羌族使节的院子外徘徊了一会儿,见周围没有眼线便快速闪了进去,这会儿罗云溪和十四正在屋子里围着一个架在炭盆上的热锅。
他们两人早已经撤去了行头,轻装上阵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怡然自得。
见宴心进来罗云溪立马打趣道:“来的可真是时候,这锅刚开,里头还放了蟹肉呢。”
十四立即起身,准备把座位让给宴心,却被宴心先一步按住。
“我不饿,你们辛苦了。”她坐到了一边的木凳上,看着他们两人。
“给媳妇办事那有什么辛不辛苦的,昨天小爷我在大殿上表现的不错吧,就你们天榆那帮老骨头,一个不如一个。”
罗云溪似乎对自己的那场戏十分满意,忍不住得夹起了一个团子向宴心炫耀。
宴心无从作答,只是低头陈述,“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怎么了?”
她的神色很快引起了罗云溪和十四的注意,都安静下来看着她。
宴心搓了搓手,踌躇道:“我去见过那个柳絮絮了,她不是什么一举成名震惊浔阳的花娘,而是我们的老熟人柳糖儿。”
“那女人的命这么大?她怎么会到浔阳来?”
这会儿轮到罗云溪不解了,他惊得差点把团子落到地上,又手足无措的塞进嘴里。
原本他从来没有把柳糖儿放在眼中过,却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几分能耐,竟然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宴心接下来的话正好解开了他的疑惑。
“阿善部在澜州城救了她,利用她对我的怨气指使她抓住了鸾儿,这一次故意设计我去见她就是为了让我用完颜旧景交换鸾儿。”
宴心知道柳糖儿吃定了她重情义,必然会答应这件事,况且在她的条件里并没有什么是直接伤害到宴心的,这也是宴心最不解的事。
之前宴心为了宁疏影的死那样惩罚她,她又怎么可能不怨呢?
“竟然是他们!”十四听了结果一个激灵,怒形于色。
罗云溪的状态倒还算好,勉强能够认可这个答案。“难怪我的人都被消无声息的清理掉,原来就是阿善部从中作梗。”
“你可答应了?”
比起是谁做了这件事,十四更关心的是鸾儿的安危。
宴心摇了摇头,此次就是想让他们替自己拿个主意。“还没有,完颜旧景这件事牵扯太多我无法决定,所以才来问问你们。”
罗云溪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而是看了一眼十四示意他冷静些,转而询问宴心自己的观点。
“那你的意思是?”
宴心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完颜旧景是好不容易擒获的,放在手里多少还是个筹谋,若是真放回去了,他们不能保证阿善部会如何搅乱浔阳风云。
“按照目前的时局来看,鸾儿必须救,完颜旧景也不能放。按照我对柳糖儿的了解,她们怨气不会那么容易平息,她知道了我们想做的事,那就等于抓住了我们的把柄,有一就有二,我们不能受制于她。”
罗云溪觉得这句话有道理,既然阿善不能不声不响的暗中做这么多,就说明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了天榆京都,贸然行动讨不到好处。
思索了片刻,他便会意反问:“你的意思是找人顶替?”
宴心点了点头,大胆的说出想法:“我们可以拜托秦玄琅从大狱里找个女死囚出来,弄脏她的脸让那些人无法快速辨认,从而为救鸾儿拖延时间。”
“是个计划,那之后呢?”
十四觉得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计划了,如果实在是不能用完颜旧景交换,那么牺牲一个死囚换得鸾儿性命不是最好么!
“杀!这一次我一定要看着她死!”
宴心眼神果决,她之前就立誓,若是再见柳糖儿绝不会再放过她,以免她继续祸害他人。
罗云溪能理解宴心的想法,默默问道:“是个办法,那你要我们怎么配合?”
“明日夜里约在了酒坊,你们可以扮作我的侍卫同行,今夜我就会直接去找秦玄琅,和他说明缘由,要求他找人配合我。而且往好处想,若是有了这个证据,天榆和阿善部的战役就一触即发了,这也符合我我们的初衷。”
阿善部想要闹,那宴心就利用这件事做些文章,阿善部联合了柳糖儿抓了自己的侍女,以此逼迫自己交出完颜旧景。
她若是直接告诉秦玄琅未必不是好事,第一是示弱,第二是投诚,秦玄琅为了拉拢哥哥肯定会帮忙。
若是柳糖儿真的把消息放出来,秦玄琅也肯定会以为这是离间之计,那么阿善部的胜算就少了大半。
就算阿善部的势力渗透在京城内部,也没有办法直接和皇室对抗。宴心也不是没有想过,既然阿善部采用这种低俗的方法威胁,就是没有做找准备一战。
所以宴心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血债血偿!
“那万一柳糖儿真的告诉了秦玄琅那个秘密呢?”
罗云溪还是放心不下宴心的安危,她知道宴心之前的种种,如果真的暴露也不知会迎来什么。
消失了那么多年的楚国圣女的身份何等离谱,若是阿善部提供这个信息,那才是真傻。
“秦玄琅未必会相信,况且我手中还有山河卷在,他没拿到山河卷之前不会动我。”
山河卷也就是宴心的杀手锏,秦玄琅视它如命,那它也就是宴心保命的工具。
“好,那你自己小心,我们这会儿就去集结暗卫相助。”罗云溪知道这是她最原始的希望,自然也愿意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