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说到这个词时,皇后突然就抓住了关键,跌坐在席上开始默默流泪,恍惚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年,十年间本宫也深受其扰,可本宫的女儿已经去了,便不想用这旧事让她的魂魄不得安宁!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让天榆受到诟病!”
哟,还挺会为大局着想的,皇后就是皇后,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谁说没有点手段呢?
“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朕已经了然于心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半个时辰也已经过了,陛下没有耽误国宴的进程,准备潦草完事。
但秦玄明依旧耿耿于怀,非要一个说法。
他不管身后叶氏一族的阻拦,直言不讳:“父皇,我母亲一定是受人诬陷,还请您一定要给母亲一个说法!”
皇后也着急的望向陛下,心里有自己的算盘。这件事本就相关与十年前,就算再怎么有人证物证也没法子查得透彻,当年是太后主审不易推翻定论,如今牵连到羌族只为要个说法,陛下未必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处置自己,平白搭上皇室颜面……
再者叶寒霜平反又如何,秦玄明虽是皇子却没有根基,就算叶氏一族发力也未必就后来居上,倒不如现在卖个面子给众臣。
“陛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年,臣妾也早就不恨了,若当真是有人用了一石二鸟之计,选在今日揭过去也是一桩好事,权做为臣妾那没有福气的积福吧。”
她泪眼朦胧的说着好听的话,可言辞间不忘撇清自己的嫌疑,一口咬定自己也是受害人之一,但是她愿意以德报怨,多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啊。
闻言,陛下将手背于身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今年的最后一天给一个说法。
“传朕旨意,这件事的真凶另有其人,可事情过去已久仍旧要交给大理寺重新审理,既然叶氏寒霜并非厌胜之术的主谋,又逢明儿婚事,便还其封号接入宫中赡养吧。”
赡养,意思是让叶寒霜领着个封号安享晚年咯?这件事竟然没有牵扯皇后,只说要交给大理寺审理。
宴心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可秦玄明却已知足,他又一次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谢父皇恩典。”
陛下又一次抬眸看了两位还跪在殿中的使臣,不免觉得这事闹得头疼,但还是要彰显大国风范,只好起身赔罪。
“今天的事情是我朝怠慢,因为一些皇家旧事误会了两位,还请两位使节多多包涵,快快入座,朕敬二位一杯。”
“真是抱歉,是本王唐突了,这就像二位赔罪。”秦玄琅见这事情过去的差不多了,便立马上前搀扶罗云溪和十四,态度诚恳。
罗云溪和十四也没有太给陛下面子,只是起身绕过了前边的半边柱子前面,拾起了地上的一只被误伤而死红羽雀鸟,悲痛感叹。
“陛下,这件事我们羌族本不该深究,这可是我族最珍贵稀有的红艳织雀啊,此鸟极难培养,为我羌族特有,今日本想着带给陛下一观……竟然……”
罗云溪突然一下就掩面痛哭起来,好像这死在怀中的并不是什么红艳织雀,而是他养育了多年的孩子一般。
天榆是以武闻名天下,陛下见过了太多金戈铁骑,却没见过一个大男人为只雀鸟痛哭流涕,顿时觉得这肯定是什么宝罕见的宝贝鸟儿,一下没了主意,用目光向群臣求个意见,同时也慰问了罗云溪准备如何处事。
“这……那使节觉得应该如何才能表示我天榆邦交的诚意呢?”
罗云溪不买账,也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耍起无赖把这件事说的更加严重。
“在下不知,但若是就此返回族中,必定无法与族人交代!”
完了,罗云溪借题发挥,所有的朝臣都以为羌族准备坐地起价,借这件事狠狠的讹上一笔,这会儿谁也不敢先上前拿主意,第一是怕亵渎了这羌族的红艳织雀,第二是怕说错了一句话引起双发开战。
看着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宴心却是笑着起身,环顾四周而道:“回禀陛下,臣女有一计策,保准让两位使节满意。”
突然有人毛遂自荐,还是一个贵女,陛下自然是喜出望外。
反正一个女子而已,说错了也就当给群臣提个醒,看看羌族使节反应再说。
陛下连忙侧目询问:“你说说看。”
宴心在罗云溪假扮羌族使节的那一天,就翻阅了所有她在浔阳城能够找到的书籍,自然对着羌族的风土人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众人皆知羌族在苦寒之地,粮食作物难以生长,所以冬日里大多缺衣少食。不如陛下赐给羌族一些各类粮食作物的种子,准许他们在与天榆相交处开启农田,这样既能够让羌族的臣民们得以有粮食度过寒冬,也能向更多的部落证明我们天榆对待盟友的诚意。”
宴心说话的同时笑着望了望惊魂未定的皇后,意在告诉她如今的局面并不是她说了算。
听了宴心的意见,群臣们纷纷又看了看羌族使节的反应,见他们不在因为悲伤而闹腾,便都点头觉得不错。
这个赔偿中没有割地没有赔款,一举两得,便也没有一个朝臣跳出来阻挠的。
陛下沉吟了片刻,觉得宴心说的不错,便顺水推舟。“这倒是可行,不过朕还准备备一份恩厚礼献给羌族郎主,不知道二位使节意下如何啊?”
媳妇说的话自然都是好的,这会儿罗云溪才满意站起身来,用羌族的礼仪表示感谢。
“多谢这位小姐,多谢陛下,如此在下也好回去复命。”
“好了,既然都是一场误会那就快坐吧,蔡公公歌舞继续。”
闻言蔡公公刚刚准备让人清理殿中,意在舞姬们继续进场,可这个时候宴心又一次开口了。
“启禀陛下,家父怀化大将军戍守一方身居要职,无法来赴国宴。但父亲在臣女启程之前曾嘱咐一定要让陛下在国宴开怀,所以今日臣女准备了一出剑舞,还望陛下应允。”
她上前了两步,恭敬的颔首求个恩典。
既然是柳阀的意思,陛下也不愿意推了,再说方才宴心解围有功,现在又愿意吸引众人目光,岂不妙哉?
陛下呵呵一笑,摆手问群臣:“剑舞?这倒是稀奇,看多了贵女们的才艺,显少闻过剑舞,今日爱卿们可愿一观?”
这会儿秦淮投去了好奇的目光,秦玄琅也很满意,宣纸知道大体,总得来说都比较期待。
“柳将军劳苦功高,远在澜州城惦记着陛下您的欢喜,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柳将军功夫卓绝,爱女也是声名在外,今日臣也想见识见识。”
接下来便是一群拍马屁的,争先恐后的称赞自己的父亲,宴心听着也觉得有意思。
见这烘托的差不多了,陛下也就欣然答应了,“那便允了。”
“是!”
宴心起身关照了那奏乐者几句,便借了侍卫的一把剑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随着这流水一般的曲子加了几个功夫上的动作,一招一式还算轻柔有度。当然这些不过都是简单的,并没有什么大难度,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宴心见时辰差不多了,一个回身脚下一滑。
“哎——”
宴心一下站不稳倒在了地上,捂着腰间面容痛苦,同时也牵扯了好几个人的心神。
群臣皆是一惊,周边好几个宫人一同来搀扶。陛下也没想到,赶紧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宴心艰难的扶着几个宫人站了起来,勉强告罪。
“臣女有罪!之前在澜州城陪着兄长张捉拿完颜旧景归案,可不小心遭他们暗探所伤,虽已愈合却损了根基,到目前也无法行动自如,有医者诊断恐怕还需要休养一年半载才有好转的可能。”
陛下脸色有变,好像正在心下思索这话的含义,便又问道:“既然有伤为何还要舞剑?”
“回陛下父命难为,为了博您一笑只可惜弄巧成拙了,还望回去之后父亲不会怪罪。”宴心苦笑,把所有的问题都放在了自己爹身上。
陛下接不住话,正准备安慰个一两句就算罢了,可宴心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反而继续说了下去,自己把这罪过给揭了过去。
“再说这一处剑舞选自《鸿门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可惜项羽乃人中龙凤,就是太顾念这往日结交的情分才痛失了称帝的机遇,平白将半壁江山交给了敌人,宴心从小就敬佩项羽才略,便想把这最喜欢的也让陛下看看。”
宴心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了,又是剑舞又是重伤,把天榆比作项羽,将阿善部称为刘邦,警示陛下不要因为眼前的不针对而丢失良机、追悔莫及。
如此……不就是硬逼着陛下讨伐阿善部,给柳家一个说法吗。
这会儿就有人看明白了,完颜旧景伤了怀化大将军的女儿,这柳宴心到现在还记着仇呢,所以父女两合起伙来演了一出戏,要陛下下令出兵整顿么?
“这阿善部确实是欺人太甚,这几年来屡次绕我淮南川禾地界,好在有都尉大人从中转圜,若不给点颜色,恐怕他们未必会就此罢休。”
“陛下,臣附议!此次既然擒了完颜家的人,就应该让他们郎主拿出诚意来。”
既然宴心表现得这么明显,那些想要追随柳阀的文臣武将当然要抢先表态,以此证明自己对家国的关心了。
皇后好不容易缓过劲去,又被宴心的行为给震撼了,这是准备干什么,满朝威武威逼陛下吗?
不过宴心也只是影射,就算要治罪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切入,皇后只能睁眼看着,心里十分不满。
陛下突然觉着,今日举办国宴实在是因为没看黄历。
不过人家既然来了,就得给个解释,陛下象征性的询问。
“既然人是在澜州城捉拿的,不知柳将军有什么高见?”
这会儿可是陛下自己问的,宴心只不过是奉旨回答,她整了整衣裙,让那些搀扶的宫人让开,学着朝臣觐见的样子。
“回禀陛下,臣女以为天榆乃是大国,若一味谦让退避恐遭人构陷,失了大国威仪,唯有刚柔并济才能永固江山。”
宴心轻笑,不卑不亢,生怕有人听不清楚,估计放大了自己的声音。
“所以,臣女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