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你把萧……郎君裹得太严实了,她本来就淹了水,你这让她怎么喘气?”玉真公主一边说,一边将李隆基的外袍掀开了少许,
李隆基刚要阻拦,便见玉真公主停了手。他定定地看了一眼,见萧江沅只露出了脖颈,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不对,他不是一直盼望着这个么,为什么还要帮她隐瞒?
一时愤怒无奈嫌弃担心之余,更添了几分不甘。
待上了马车,玉真公主问道:“回兴庆宫?”
“不,去翊善坊。”
萧江沅的宅子,就座落在翊善坊。
玉真公主虽搞不懂,为什么分明兴庆宫更近,李隆基却舍近求远地选了萧江沅的宅子,但仍是照做了。
马车刚一行进,李隆基就斥责了一句:“慢一点!”
“别听他的,快一点!”玉真公主忙道,“你们俩浑身湿透,我车上可没有换洗的衣物,你怕颠簸,我还怕时间拖得久了,你和萧将军都要受风寒呢!”
李隆基这下老实了,想了想,又道:“快派人去五郎那里,让韩四先去萧宅等着。”
玉真公主更不解了:“宫里那么多好医师,你不给萧将军用,反而去抢五郎的?”
李隆基一时解释不清,急躁了起来:“让你做什么就快做,我还是不是皇帝了?”
这还是李隆基第一次跟玉真公主发脾气。玉真公主年纪虽然见长,却因身在道家自在惯了,性情还和少年时一样,也不管眼前的人是一国之君,当即委屈地扁起嘴来:“我连摩诘都抛下了,就是因为担心你,结果你竟然……”
李隆基闻言俊眉一挑:“你和王摩诘什么关系?”
“君子之交,不可以吗?”玉真公主气得转身面向别处,一边照着李隆基的吩咐做了,一边道,“我再也不是你最疼爱的妹妹了……我想阿娘,我想阿耶……”
李隆基顿觉头痛欲裂,仿佛真的受了风寒一般。
等到了萧江沅的宅邸,不仅韩四在等着,薛王李业也在。见姐姐玉真公主随行而来,他先行了礼,目光便被李隆基怀中的萧江沅吸引去了目光。他刚要开口叠叠地问出一串问题,就被玉真公主拦了下来:“你最好什么都别问,免得圣人发火。”
“可是阿姐……”
玉真公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李业:“云娘,快带我们去卧室。”
萧江沅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一直昏迷是因为头部有一处磕伤。韩四三两下就包扎好了,还建议她醒来之后,最好泡个热水澡,说完便退到了内室外的厅堂。
吕云娘忙给萧江沅换了一身干爽的亵衣,想着热水也要尽快备出来,免得她醒的时候手忙脚乱。她刚起身,却感到袖子被人一拉。
李隆基正在厅堂的屏风后更换着衣衫——玉真派人去薛王宅的时候,特意让他管李业要了一套——便听玉真公主奇道:“三哥为什么不去内室更换?”
在玉真公主的眼里,宦官本质上也是男人,李隆基又跟萧江沅关系那么好,着实没必要避这个嫌。
李隆基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便听厅堂里坐着的李业结结巴巴地开口了:“三……三哥是皇帝,想在哪儿换就在哪儿换。”
玉真公主:“……”
这真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她今日一连听了两次,兄长是这样,弟弟也是如此,真不愧是亲兄弟。
这时吕云娘走了出来,冲三位贵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萧将军恐要睡上许久,还请圣人、薛王和公主先去正厅等候。”
三人齐声道:“不要!”
李隆基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系腰带:“五郎,你身子本来就不太好,别被她过了病气。玄玄,你和萧将军交情平平,留在这做什么?”
话刚说完,他自己就先打了个喷嚏,便听玉真公主道:
“用完我的马车,就想撵我走……”
最后还是韩四开口,说最好让萧江沅静养半日,留吕云娘一个人便可,人多了反而不好,他们才纷纷去了正厅。
此时也顾不及什么待客之道了,吕云娘一心把他们送出去,刚关上房门,回到内室,就见萧江沅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坐起身来。
“你方才竟然都是装的?”吕云娘小心翼翼,声音极低,“可把圣人急坏了,脸色又黑又臭,薛王倒是脸色发白,白得骇人。”
“好痛……”萧江沅只觉头疼欲裂,不敢点头,“是……我在半路上就醒过来了,只是一直不想说话而已。”
她刚醒转的时候,就听见李隆基和玉真公主在吵架,回到家里也不得安宁。
“薛王他……没事吧?”
“有韩医师在,他缓了一会儿就好了,你放心。”吕云娘说着坐到卧榻边,给萧江沅背后塞了几个枕头,“倒是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江沅也想知道,这一切都来得莫名奇妙又十分突然。突然他便推她入水又救了她,突然她便被他抱在怀里了,突然两人就一起掉进了曲江池……
萧江沅会水,可李隆基却一副好像忘了此事的样子,一脸焦急,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臂,还搂紧了她。她知道他想带着她游到岸边,可两人衣衫吸了水之后本就沉重,拉着彼此的身体往下坠,衣衫下摆再交缠在一起,别说游水了,能漂浮在水面等人来救的时间都十分有限。
最让萧江沅不适的是,池水虽冷,两人贴紧的身体却是滚烫的。
她便一边解着衣衫下摆的死结,一边挣扎着推开他。李隆基自是不肯放开她,两人便在水下撕扯起来,她便是在那时呛了几口水,头还不小心撞上了亭下入水的石柱。大抵是挣扎得过于用力,头刚一撞伤,她便失去了意识。
后面的,吕云娘就都知道了。
“……你们还真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吕云娘干脆聊起了别的,“可惜,刚给你熏的芙蓉香,这下全没了。”
“以后……还是不要熏香了。”
“可我看长安达官贵人都熏得香香的,有的还呛人呢。”
“那……就找些清淡的吧,芙蓉香……”
“芙蓉香怎么了?”
过于娇媚,不适合她——萧江沅只在心下答了,没有说出口。
见萧江沅不说话,吕云娘便没继续问:“想来也是奇怪,圣人的外衣也是湿淋淋的,做什么还要裹到你身上?那种时候,难道不该尽快把湿衣尽除么,就算你的身份不允许,他也不该雪上加霜啊,难不成……他会傻到以为那样,便会让你更暖和?”
关心则乱,也不是不可能。
萧江沅想了想,道:“许是月白色的外袍被水一打便透……”
吕云娘顺着萧江沅的话头道:“里面秋香绿的束胸显现出来了?”
萧江沅不由得呆怔了一下:“你方才为我换衣,可发现了么?”
吕云娘摇头道:“没有啊。现在虽是初春,可天还冷呢,你那外袍可是夹了棉的,怎么可能会透?”
吕云娘也疑惑道:“莫非是圣人看错了,或是看到没透,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还是……”
这没透,竟比透了更让萧江沅心绪不宁。
正厅里的李隆基也有些心绪不宁。他的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水下的一幕幕,萧江沅略显慌张的脸色和动作,躲闪的眼神,她身上各处柔软又滚烫的触感……
他才不会告诉别人,方才在水中,他已经把萧江沅身上摸了个遍。
天地良心,他可不是那等趁人之危、乘虚而入的小人,谁让她都那个时候了,还在意男女之防,挣扎个没完。
她……不会因为这个生他的气吧?
他今日已经表现得够好了,她还想怎样?
心里一烦乱,李隆基便看什么都不太顺眼:“这宅子怎么回事,一点景致都没有,单调寡淡得要命,简直寒酸——五郎,这就是你帮阿沅寻的宅子?”
李业忙道:“我想帮阿沅修葺一番的,但阿沅说不用,当时还遇到了云娘,阿沅便直接入住了。”
“那也不能毫无修整,堂堂天子近宦,三品官职,又是大将军,大门不开在坊墙上也就罢了,门前又不立戟,谁知道这里是哪家的宅院?万一有宵小之徒……”欲行不轨四个字,因着玉真公主在,李隆基终是没说出口,“还有,她的俸禄不低,平时我也给过她不少的赏赐,怎的便过得如此清贫,只有一些洒扫的仆人,一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
玉真公主只觉得莫名奇妙:“萧将军位高权重,却仍能两袖清风,廉洁简朴,这不是好事么?更何况,萧将军回家来显然是为了休息,可不是为了讲排场耍威风。”
李业心思一转,道:“要我说,这还是三哥的错,对亲近的臣子关注太少,不然早就派将作监来帮着修葺了,何来今日的闲气?”
让掌管宫室建筑的将作监,来为萧江沅一个宦官兼将军修葺宅邸?这可有点过分了,还违背了萧将军自己的心意,玉真公主刚要拦,便听李隆基大梦初醒道:
“五郎说得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