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涟突然发出的怒喝让众人都惊了一瞬,实在想不出这是平日温声软语说话的五姑娘。
众人探究的目光刺得容涟脸上一阵阵火辣辣地涨红,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常之处,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这是净空师傅特意让我们挂着驱邪避灾的,四姐姐让云宵擅自触碰,不免对菩萨又大不敬之意。”
容老夫人看向容沨:“四丫头你这是要做什么?”
容沨面上不显,目光之中却是刀光剑影,掠过容涟的脸庞:“是不是对菩萨有大不敬,等云宵取下来便可知晓,不然咱们日日诵经念佛,还不知是给谁念的。”
容老夫人听她话中有话,眼眸微皱:“你这是在打什么哑迷?”
容涟呼吸一窒,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脸色发青,三分害怕,七分震怒,眼白处血丝出现,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老大。
容沨!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平安符的事情!
手指死死蜷紧,手背青筋在白皙的肌肤下,突突跳动。
云宵三下两下将挂着的平安符取下,站在容老夫人面前打开,取出里面那张小小的写着周氏生辰八字的纸条放在桌案上。
容老夫人眼睛微眯,声音不由提高:“平安符里面为何有这种东西!”
容沨直起身子,偏过头迎上容涟惊愕的目光,撑着下巴的手转而轻轻拨动了下耳垂下的坠子:“孙女无意发现,也是诧异得很,奚氏留晴是谁,只记得五妹妹以前的教养夫人奚娘子也是这个姓。”
她忽地冷嘲一笑:“日日诵经念佛还以为拜的是菩萨,谁知道……呵,我若是隐瞒不报,这才是要被菩萨怪罪,五妹妹你说呢?”
容涟嘴唇惨白,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东西是净空师太给的,奚娘子当年看顾五妹妹也在影梅庵生活多年,与净空师太也是熟稔得很。”
容老夫人目光带着凌厉的寒意,怒而不发:“净空师太有何解释?”
正屋里,所有人听了好大的一出戏,却不懂其中深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净空师太平静道:“为之度化,才需将已死之人的生辰八字放入平安符中,才能化解众人心中心魔。”
容老夫人半信半疑,眼眸微凝细细打量着净空师太。
容涟僵直的身子稍稍放松,可算净空爱惜羽毛,没有牵扯出她来,面色一凛:“净空师傅所言定不会有假。”
容沨笑了笑,耳畔下的坠子也跟着微微晃动了几分,眼底聚起凉凉的寒意:“是,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也就是说净空师太知晓周姨奶奶和奚娘子是同一人,这样说来,两人关系却是不浅,难怪这般用心。”
容老夫人她们都知道一个秘而不宣的秘密,周姨奶奶是容涟的教养夫人,可把女儿的教养夫人收入后院,对容侯爷和容侯府来说无疑是一个丑闻,尽可能让人少知道。
净空师太在人心中而言是有修为的出家人,无论她有无参与其中,就像是一张洁白无瑕的纸沾上了一点儿让人无法忽视的黑点。
“人有私心,净空师太的解释未免太过牵强,教人难以信服。”容沨缓缓站起身子对着容老夫人盈盈一拜。
“净空师太不说,不如我来替你说。”
容涟冷汗涔涔,已然在崩溃的边缘,心里愤恨至极,为何每每都能让容沨逃掉,她不甘心!
容沨:“净空师太之所以与周姨奶奶关系匪浅,是因为她曾经受过周姨奶奶做外室的母亲的恩惠,故人之子怎能不帮。”
“够了!”
容老夫人疾言厉色喝止容沨的话头。
容沨淡淡笑着,似有报复的痛快之意,目光缓缓扫视着屋中所有人的反应。
“秦妈妈带几位姑娘出去。”
容涵出去的干脆,倒是容涟担心净空师太把她给供了出来,一步三回头,眼底似有什么濒临破碎。
容老夫人:“四丫头你这是知道什么?”
容沨心底凉凉一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嘲和阴狠:“知道我母亲受了多年的病痛都受周姨奶奶所赐,也知晓父亲和周姨奶奶之间情深义重海誓山盟全都是她的欺骗。”
容沨直直地跪在地上,对容老夫人惊愕和一丝不悦的神色避而不见:“甚至连当年净空师太替孙女批下夺福命格也是周姨奶奶授意,其间经过净空师太是最清楚不过的。”
容老夫人神色剧变,目光如同一道锋利的刀子刮在净空身上:“所言可真?”
容沨淡漠:“真真假假不过凭心而论,净空师太枉为出家人,为周姨奶奶犯了多少杀戒,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净空师太你可能瞧见你手上满目鲜血,血淋淋全都是无辜之人的生命!”
净空张了张嘴,一口气憋在心头,怔愣地不知看向何处,最终化为一句“阿弥陀佛”。
良久之后,对容老夫人道:“贫尼有罪。”
容沨冷声尖锐道:“你何止有罪,你罪该当死!”
她上一辈子全部的苦难不仅是因周氏和容涟的恶心,更是从净空夺福命格的批命开始,满腔恨意就想在此刻得到宣泄。
容老夫人心有疑惑,便问:“周氏既然想害四丫头让你为她批下夺福命格,那么为何唯独不害涟姐儿,影梅庵十数年对之看顾有加……”
容老夫人眼睛一瞬瞪大,面带痛恨,声音发沉:“周氏曾说她当年有孕,怀了侯爷的孩子,可是却意外流掉。”
她咬牙,难以置信。
连秦妈妈也是一脸惊愕,看着净空,又看了眼容沨。
“涟姐儿是周氏的孩子!”
短短一句话,容老夫人却说得极慢,像是话里有刺艰难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净空一言不发,在容老夫人眼中已是默认。
心神动荡,又头痛欲裂,盯着容沨声音嘶哑道:“你也知道?!”
容沨苦笑,眼睫垂下丝毫不掩周身冷意:“知道又能如何,孙女又能做些什么,从一出世就被人算计操控自己的命格,祖母当初的忌讳莫深,父亲和母亲的嫌恶,这些都不是假的。”
容老夫人直起来的身子颓然倒了回去,脸色难看至极,似在酝酿一场暴风雨:“我怪道说周氏心思歹毒,怎么会对涟姐儿如此上心,原来还有这层关系……瞒天过海,可真是好心思!”
“有这样好心思的何止是周姨奶奶,祖母怎么能忘了父亲。”容沨幽幽道。
容老夫人面色凝重,呼吸发沉,眼底虽有震惊之色可亦是了然,她抬手:“将净空师太给我看管起来,待我审问清楚在做处置。”
容沨微微仰起头,跪的十分规矩,眼底幽暗莫名:“不用了祖母,想来此刻官府的人已经快到侯府捉拿净空,祖母还是想想如何才能侯府撇的干干净净。”
容老夫人愕然,旋即震怒,指着容沨冷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鱼死网破又有何惧!”容沨心中梗着一股无名火,眼神坚定:“十多年来孙女受此命格所累,我为何不能这样做,她净空欺名盗世,害人匪浅,叫官府拿她孙女这已经轻饶她了,身败名裂不要她性命,已是仁慈。”
容老夫人怒砸一个茶盏,在容沨身前摔了个稀碎,心力交瘁:“你要侯府如何自处!你愧对你的身份,愧对侯府嫡女的带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
容沨已然无所畏惧,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怆然,鼻子酸涩,却始终坚忍着不流下眼泪。
“这种生活我宁愿不要!除了锦衣玉食,它带给我的更多却是别人无时无刻的算计!从小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说错了做错了惹怒祖母和父亲……这样的生活如果可以选择,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要。”
容老夫人气结,陡然升起一股力气,抬手给了容沨一巴掌,她锤着容沨的后背,痛心疾首:“孽障!”
“祖母想要息事宁人,暗地里处置净空,再给容涟留下脸面让她安然嫁去将军府……然而苛刻地要求我忍下一切仇恨和痛苦,祖母真是好生偏心啊!”
容沨痴痴地笑着,心下越凉,她就是知道会如此,才会背地里留了一手。
“祖母别怪孙女做事不留后路,都是你们逼我的。”
容涟离了寿安堂,就差人留心这边儿的风声,心绪不宁片刻也静不了,来回走动着。
若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口大口地喘着呼吸将容涟一颗剧烈跳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官,官官府来人了!说是要捉拿净空师太归案!”
容涟尖声道:“寿安堂也没传什么消息出来,怎么官府会突然上门?”
若婵惊惧不已:“四姑娘早就让人去了官府报案!”
容涟深深吸了口冷气,脸色越来越白,身子不稳扶着圆桌,狠狠地盯着某处,咬牙切齿:“容沨!”
……
“滚!去祠堂给我好好跪着,对着容家列祖列宗给我好好忏悔你今日所做之事!”
容沨缓缓起身往外走,又回头看向容老夫人道:“祖母可别忘了,五妹妹的事情可还没有解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