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自从进了侯府后,接连遭到滑铁卢,她机关算尽半辈子到后头落得今日下场却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恼恨当时自己为何不谨慎,祸从口出。
唯一顺心的便是容老夫人嫌她丢人,没让杜太医给她把脉,不然她那日当真是逃不过被一条绳子给勒死的命运。
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院子里的一众奴仆被遣散个干净,只剩下几个年纪小的洒扫丫鬟,倒不至于和那冷宫一样。
翌日清晨,容沨去给容老夫人请安,吃了两口点心,喝了碗云雾茶后,才见容涟姗姗来迟。
容涟面容憔悴,眼下扑了厚厚的脂粉,依旧隐隐可见一圈青黑之色:“孙女请安来迟还请祖母恕罪。”
容老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容涟,脸色平静:“身体不好让丫鬟前来告个假便行了,不必强撑着。”
容涟红了眼镜,半蹲着身子,细细道:“孙女为祖母请安是为尽孝,哪有因一点儿小病就推脱不来的。”
容老夫人面色稍霁,摆了摆手让她坐下。
容涵乖巧地坐在一边,问:“五姐姐的身子前几日不是已经大好,怎么又生病了?”
她支着头盯着容涟:“五姐姐这是昨夜没睡好吧,眼眶里都还有血丝呢……莫不是因为周姨奶奶!”
容涵恍然大悟,听得容沨淡淡道了一句:“六妹妹。”连忙噤了声,果真见容老夫人脸色又沉了几分,暗道自己有说错了话。
容涟听容涵提起周氏,憔悴的笑容一僵,她昨夜梦魇看着周氏在她面前被容老夫人用棍棒打死,自己的身世也被揭穿出来,还被沈家退了亲事。
半夜惊醒后,浑身止不住地冒着冷汗,睁眼到天明后才沉沉睡去。
“不是!孙女,孙女只是觉得昨日被吓到了,晚间梦魇才没有睡好,并不是为了……为了周姨奶奶。”
容老夫人闭了闭眼:“不是最好,你们姑娘家年纪小容易受惊吓,可日后你去了将军府,可要把胆子放大些,这样经不住事儿,如何撑得起主母的门面,不要学了周氏的小家子气。”
周氏是她教养夫人的事被揭了出来,虽说只有侯府的几个主子知晓,可她难以剥个干净,容涟脸上火辣辣的涨红。
“孙女知晓,是周姨奶奶自己闯下大祸还险些牵连侯府。”
容沨下意识绕了绕自己的一缕青丝,不咸不淡道:“五妹妹既然知晓了,就要听祖母之言把胆子放大,毕竟昨日元裔君只是稍稍审问,若这位大人真想借着周姨奶奶的事来为难侯府。”
她语气放缓,却带着难以忽视的份量:“就不会只是拿周姨奶奶一人来做交代了。”
容涟恨恨地瞪了容沨一眼,又兀自垂下头,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又听容老夫人絮絮地训责起来。
自从裴氏病后,容沨便每日都会看去望一次,只是默默瞧着裴氏喝完药后,又起身离开,每次都弄得裴氏不怎么自在。
孙妈妈收了药碗,劝道:“夫人的病还多亏了四姑娘。”
裴氏病怏怏地歪在身后的软枕里,单手枕着头:“拖着这副身子,还不如死得干净。”
孙妈妈不经意的顺着说:“夫人心心念念惦记着五姑娘出嫁,现在又有杜太医在,何不把病给养好。”
裴氏眉眼一皱,她也听说了,那妖妖媚媚的周姨奶奶是涟儿的教养夫人奚娘子,她见过奚娘子可不曾见过周姨奶奶。
一想到涟儿应是知晓侯爷把她教养夫人收入房中,还不曾和她言语一句,她心里就一阵憋闷。
大病一场后,裴氏像是想清了些什么,又像是没有想清,抬了抬手:“之前列出来给涟儿嫁妆的册子再翻出来给我看看。”
孙妈妈奇怪:“夫人好好的怎么想起看这个?”
裴氏顿了一下:“涟儿是嫁去将军府,嫁妆厚一些好撑门面……但沨儿出嫁怕是夫家不如涟儿,我再好好给她们分上一分。”
晚间,容侯爷难得来见裴氏一次,裴氏神情冷淡,不似之前那般偏激尖锐。
容侯爷道:“你这是再看什么?”
裴氏阖上册子,撑着精神道:“涟儿沨儿年纪大了,嫁妆也该好好备上了,妾身是给她们分嫁妆。”
容侯爷也是颇为惊讶,有一日裴氏也能平心静气提起沨儿,思及当年所做和打算容沨入宫的事,对容沨难免多了几分愧疚。
“你病未痊愈,不该这样劳神。”
顿了顿,又道:“你给沨儿分了嫁妆,她日后也不一定能带得走。”
裴氏挑了挑眉,看向容侯爷,试探道:“侯爷这话是何意?”
容侯爷默了半晌,裴氏到底是沨儿的母亲,她也是该知晓的:“我打算送沨儿入宫,母亲也是同意了的。”
裴氏手中册子没拿稳,啪地一声滑落在地,她呼吸不顺,有些艰难开口:“送,沨儿入宫?!”
容侯爷低下头,捡起落在地上的册子:“陛下如今心思越发难猜了,侯府将来需得要一位能在陛下身边说的上话的人。”
裴氏不解,又重重咳嗽了几声,她捂着嘴:“可侯爷大可引荐得力下属进朝廷。”
容侯爷难得耐着性子,低声为裴氏解释:“可这是结党营私。”
“那就要送沨儿入宫!”
“侯爷,后宫是什么地方你难道还不清楚,你这是要把沨儿往火坑里推,她性子刚硬,宁折不屈,你这是见她去死……咳咳咳……”
一入侯门深似海,她是拿着赐婚圣意入的容侯府,活的人不人鬼不鬼,何况是后宫那种深不见底的深渊,她不想有人和一样受这样的折磨了。
容侯爷甩了甩袖子:“你怎么如此不懂事情,情势若好,我怎么舍得沨儿入宫,这是逼不得已。”
裴氏深深吸了一口冷气,眉眼变冷:“就如当年侯爷逼不得已娶了妾身,为着不能违抗圣旨,顺陛下心意。”
容侯爷蹭地一下起身,冷喝:“裴氏!”
裴氏梗着脖子,连连冷笑:“我一辈子都在折在了容侯府,连命都差点没了……我不想我的女儿和我一样,一辈子都成为你们权力下的牺牲品,活的令人窒息……”
容侯爷冷冷道:“沨儿必须入宫,你这个做母亲的既然悔过想要补偿沨儿,那就趁八月大选之前,好好待她。”
容侯爷迈开腿往屋子外走去,走了一半回头看着裴氏伏在床榻边沿狠狠流泪。
“你若提前告知了沨儿,叫她胡闹,我便是捆着她也要送她去的。”
裴氏陡然发狠,砸了床沿边的铜盆,哐当巨响惊得外面的人吓了一跳,果真容侯爷又是冷着脸走了出来。
顿时,府上又起侯爷与夫人吵闹的消息。
容涟绞着手中帕子,皱眉问道:“母亲把之前分好的嫁妆册子又拿出来了?!”
她心下惴惴不安,来回走动着,心神一定:“我要去见周姨奶奶。”
若婵一听,脸垮了下来,怀疑的问:“姑娘,你在说什么?”
她哎呦一声,低声惊叫:“我的好姑娘,侯爷说了不许任何人去见周姨奶奶,你这要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老夫人可不会饶了婢子们的,就连夫人那里,也……也会对姑娘……”
容涟心意已定,决计要去见周姨奶奶。
第二日天色已暗,四下寂静。
容涟与周氏隔着一道门落锁的大门,从门缝中伸出手压着自己喉咙发出的哭声:“娘……”
她低声啜泣着,絮叨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委屈至极。
不想反被周氏训斥了一顿,周氏低吼道:“你就这样无用!一点儿小事也沉不住气,我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你若成不了大事,被容沨踩在脚下欺辱,找我一个被关了的人又有何用!”
容涟硬生生止了哭声,脑子发懵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接连发生心惊胆战的事情,她早就失了主心骨。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有不忍,周氏缓了缓语气:“嫁妆的事倒是次要的,只是裴氏突然做出这番举动,定是容沨那个贱丫头在她那里说了什么!”
容涟急急道:“那,那该怎么办?”
周氏恨声道:“容沨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会的也只是在裴氏面前上眼药,如今你做事要谨慎一些。”
容涟忧心忡忡,一手贴在门锁上:“祖母那里?”
周氏冷哼一声,发出瘆人的笑声:“一切等你安然出嫁,我腹中孩子也自然可以‘瓜熟蒂落’,那时劳什子的阉人公公也回了盛京城,你祖母那里叫她悄悄病故,我成了唯一生下侯府继承人的有功之臣,你父亲不会要了我的命的。”
她面目狰狞,声音发狠。
“老虔婆,裴氏,吴氏,还有最该死的容沨……我当年就该把裴氏一双儿女都给弄死的,你也不会又这样大的威胁……她们的命我会一个个收回来的……”
周氏冲容涟招了招手,又低声轻语了几句:“如今最好叫吴氏心思坐大,张狂得招了你父亲的嫌恶,我们日后才好下手……她心心念念以为会是个小公子,裴氏对她而言,是她登上侯爷夫人之位最大的阻碍……”
“只有她们不痛快了,咱们才能心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