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沨在梦里被容涟说的话惊出了一阵冷汗,四周漆黑,只有她们阴毒的话语在她耳边回荡着。
一声“小骗子”仿若从天际传来,容沨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谢予?!”
只有谢予会叫她小骗子……
眼睛一瞬睁开,四周却是寂静无人,只有床帘上挂着的秀囊轻微晃动着。
……
沈家因平息了青衣的风波,接连几日带着上容侯府赔罪,好说歹说终是让容侯爷和容老夫人有了些好脸色。
谢予不知为何突然莅临容侯府,正巧遇上容侯爷和沈少期在书房说话,容侯爷摸不准这位元裔君的心思,吩咐下人让府上的姑娘都乖觉点不要跑到前院儿去。
容涟因之前叶大夫的事倍受惊吓,跟着秦妈妈学着管家还因晃神被容老夫人罚了打了一次板子。
容涟泪眼汪汪,只觉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又悄悄恨恨瞪了一眼坐壁上观看笑话的容沨。
周氏是外室之女,小时候跟在母亲身边别的没学到,倒是将她娘如何拿捏男人的本事学了个遍,后来被罚入教坊后,更是将那些不堪入目的手段一一记在心里。
到她教养容涟后,虽也是用了心,可有些下意识流露出来的东西却让容涟不知不觉间耳濡目染,能成为男人的解语花,亦能成勾着人心的水中月。
遇上管家看账目这一类的事儿,当真是头大得厉害。
若婵变着法儿想逗容涟开心:“婢子听说沈少将军又来咱们府上了,每次他一来府上都会给姑娘带好看的玩意儿,不如姑娘等他和侯爷商量完事,去与他说说话。”
若换到平日容涟定是被捧得开开心心的,可今日她在容沨面前出了丑,手上的红痕肿了老高,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怎回事儿。
容涟眼睛一瞪,恶声恶气道:“说什么话!你是嫌我出丑还不够,非要到少期那里丢脸,让他知道我连看账本都不会!”
若婵没想到会容涟生这么大的气,委屈道:“婢子没有!”
她有抬眼看着容涟:“那姑娘去看看沈少将军送来的小玩意儿?”
容涟扯着自己的衣袖,好看的眉眼微微皱着:“四姐姐那里也有一份?”
若婵不懂:“沈少将军每次来都会给府上的人带东西,四姑娘那里自然也有,可姑娘这里的却是独一份儿的。”
天气暖了,容涵身子好了后,就成日拉着容涟去院子外面转转。
“四姐姐会弹琴,还会这个稀奇的小玩意儿。”容涵拉着容沨的袖子,眼睛亮亮的看着她手里的陶埙。
容沨脸色平淡,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她转过头看向容涵:“你喜欢就送给你。”
容涵欣喜若狂,像是吵闹许久终于得了糖吃的孩子,她眼眸一低看见长廊台阶上一抹紫色的衣袂,她笑笑。
“可这是沈少将军给你的东西。”
容沨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清风吹过撩起她的青丝,她不懂这一辈她明明有意避开沈少期,可他这些举动始终让她……
“既然是给了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送给你又有什么关系。”
容沨说着无心,可落在容涟耳里却是听着有意。
容涟忽然想起之前踏青时,少期让人送来的吃食像是在故意迎合容沨喜好,就连送的东西也是,说什么她的是独一份,现在看来独一份的却是另有其人才是。
“四姐姐不是最爱这些乐器的吗,竟然能割爱送给六妹妹,到底是少期哥哥费心思连着给我们的东西也是精挑细选的。”
容涟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浅浅笑着,若是细看便能发现她笑意不达眼底。
“六妹妹不会这东西,到时候记得叫四姐姐教你……四姐姐不仅琴艺一绝,就连吹这陶埙也是能吹进人心里的,比之孔聆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涵偏头问:“孔聆娘是谁?”
容涟掩嘴轻笑,轻飘飘地看了容涟一眼:“我昨日看了一本书,说这孔聆娘在前朝发生涝灾时,散尽钱财帮扶百姓,后来朝廷与夷族发生摩擦出兵打仗时,她弹琴相送数十里。”
“虽说她在秦淮河当过卖艺的琴娘,乐艺出众,但连许多皇亲贵族都引为知己。”
周围的丫鬟本也是引颈听着容涟讲故事,可听到最后不由面面相觑,低头默默不说话。
容涟微微仰起头:“四姐姐乐艺能比之孔聆娘,不如给我们吹上一曲。”
说罢,她定定地看着容沨,无辜地笑笑:“四姐姐不会这么小气吧。”
云宵眉头一皱,这五姑娘说话怎么听着叫人怎么难受,拿她们姑娘和一个琴娘比。
容沨却是看清了容涟的心思:“我还以为五妹妹这几日忙着看账本都已经头疼得不行,却还有闲心看些杂书,不如多废些心思跟秦妈妈多打几次算盘,别下次连厨房一些基本的开支都弄不清楚。”
容涵噗嗤一笑。
今天她可听说,五姐姐因看账本晃神被容老夫人打手心的事儿,五姐姐一向明里暗里和四姐姐较劲,还是在四姐姐面前被打,可想心中有多憋屈。
容涟脸色一红,正欲开口说话。
便听有丫鬟快步跑了过来,脸色发红,着急道:“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老夫人请你们去寿安堂一趟。”
容沨长睫轻颤,漆黑的眸子看着丫鬟:“祖母说了是为了什么事?”
丫鬟小声道:“老夫人说要罚周姨奶奶。”
容涟失声道:“什么?!”
等她们几人到了寿安堂,只见院子屋檐下放了三张太师椅,容老夫人坐在正中央,容侯爷和谢予坐在两边,而沈少期应是早就离去,不见踪影。
谢予一袭黑色锦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懒散地摇晃着,一双丹凤眼眸斜睨着一分寒意。
“若不是与侯爷游玩府中美景儿,本君到不知侯爷如此会金屋藏娇。”
谢予手中折扇敲在椅子的把手上:“你说你姓周?”
周氏慌乱地向容侯爷递去求救的目光,容侯爷心有不忍:“元裔君,她……”
谢予冷哼一声:“这周氏难不成是个哑巴还要你来帮她说话,若不是,这样不懂事的人,侯爷为何领进门来。”
容侯爷被谢予噎住话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周氏柔媚的脸变得楚楚可怜,她跪在地上:“是。”
谢予却摇着头,半眯着眼道:“不对,不对。我在影梅庵见过你,庵庙里的姑子都叫你……奚娘子,你在庵庙住了多年也算是半个出家人,怎么好好犯了戒进了侯爷的后院。”
他讥讽地笑了笑,转而看向容侯爷:“侯爷在青州做了多年的土霸王,倒是什么都荤素不忌了。”
容侯爷连忙拱手:“元裔君,周氏只是无意冲撞,还请元裔君宽宏处置。”
说着又暗自瞪了周氏一眼,若不是她胆大说元裔君是个阉人,现在他又怎么会抓着一些小事儿来出气。
谢予双唇血色极淡,挑眉道:“本君是个阉人,没什么气量又能做到宽宏处置。”
周四眼见情况不对,连声赔罪:“婢妾是个粗鄙没有见识之人,说话冲撞了元裔君,还请元裔君责罚不要牵连侯爷。”
她语词恳切,声声柔弱,容侯爷见了硬起来的心又软了几分。
谢予歪了歪身子,刷地一下张开扇子目光落在扇面上,这是上次小骗子拿来砸他的折扇,扇骨触手温凉,好东西倒是不少。
应其见自家主子在出神,冷声道:“你不过就是一个妾室,有多大的脸敢说不要牵连侯爷,我家主子是公正之人,你的错又怎么会归结在侯爷身上。”
谢予折扇一收,轻轻打在自己的手心上:“应其睁着眼睛好好盯着,这周姨奶奶若是有半分不舒服,就让应书去把杜太医请进来为她把脉。”
周氏神色一僵,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她连装晕的事都不敢去做了,杜太医来了,她假孕的事又怎么还能包的住。
谢予抬眼看见站在廊下的几位姑娘,他折扇一挑,指着容涟道:“本君听闻影梅庵的奚娘子曾是容侯府上五姑娘的教养夫人,五姑娘来认认,四姑娘也一起来,免得本君误会了。”
容沨偏了偏眼睛:“我眼拙不如五妹妹对奚娘子熟悉。”
谢予挑了挑眼角,又把目光落在了容涟身上。
容涟身子猛地一哆嗦,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眼眶一红,弱弱唤了一句:“父亲。”
谢予隐有不喜:“五姑娘是要本君让人来请人。”
十来步的路硬生生被容涟磨成了两倍的路程,她站在周氏斜前方,目光和周氏一旦有触碰后,又惊得一下移开。
“五姑娘若是看不出来,就多看些时辰,时间久了总能看出一些端倪,今日天气好,日头也不大,周氏也能坚持跪上一会儿。”
过了许久,容侯爷见谢予摆明了要拿周氏出气,又不敢多言,生怕牵扯出周氏曾是罪臣之女的身份。
可周氏怀着身孕,他又心里放不下,眉头死死地紧锁着。
“五姑娘看出来了吗?”
谢予另一手拿着的茶盏忽然脱了手砸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在凝滞的气氛中炸开。
容涟和周氏此刻却是惊弓之鸟,惊得一个激灵。
周氏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她咬了咬牙,猛地嗑在地上:“元裔君饶命,是婢妾故意趁侯爷前来影梅庵探望五姑娘时陷害了他,婢妾不愿在庵庙过着孤苦的日子,以有孕相要挟。”
她没说一句,脸颊火辣一样阵痛,现在只有顺了元裔君的心,她才能得救。
谢予轻瞟了容侯爷一眼,平静道:“原来侯爷是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