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沨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又猛地回过神来,拢了拢披在外面的斗篷,将自己裹成一个肉球。
谢予撩开珠帘,很是不客气的躺在临窗大炕上,与容沨只隔了一张矮桌,他伸手扯着容沨的头发,将她与自己靠近。
“你之前托我让杜太医查的药弄清楚了。”
原本有些抗拒的容沨,一手撑在矮桌上:“是什么!”
谢予盯着容沨的眼睛,手指在空中打转绕着她的青丝:“药并没有什么问题,确实是针对你母亲病症的温补的药。”
容沨皱着眉头,这不等于没说。
“不过,杜太医不曾为你母亲把过脉,这用药的剂量还是如何他也不清楚,你既然怀疑那药有问题,那可能便是大夫在其中某一味药上加重了剂量,一步一步蚕食了你母亲的身体,这种伎俩本君在后宫见多了。”
容沨略加思索:“即便是这样,也得需杜太医帮忙请脉了才知道。”
谢予细细打量着容沨,死寂的眸子像是一汪潭水动了动,几乎没有血色的双唇微启:“你可知道你父亲意欲将你送去大选。”
大选?!
容沨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她从脚底涌起一股寒意,寒意退散后,她声音带着一丝喑哑:“是吗。”
谢予像是有些不满容沨的反应,皱了皱眉:“你想进宫。”
脑海里回想起,他不愿记起的东西,讥诮道:“也是,你连沈少将军都看不在眼里,或许只有皇子妃,太子妃,妃子,皇后才能入你的法眼,说来你父亲也不会不顾你的意愿。”
谢予幽幽地盯着容沨:“本君将来说不准还得依仗你这个小骗子。”
容沨恼怒出声:“谢予!”
谢予听到容沨直呼他姓名,挑了挑眉:“小骗子这是被本君戳穿后,恼羞成怒了。”
容沨不知为何心脏一阵细密的难受,谢予没一句冷嘲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脏处,让她闷得有些难受。
她盯着谢予的开合的薄唇,忽地探过身子,想要捂住他的嘴巴,却不想用力过猛啪地一声,让两人都懵了一瞬。
谢予眼里灰蒙的阴翳缓缓退散,薄唇处贴着白嫩的掌心,他抬眸看向容沨。
容沨仍不自觉,气恼道:“就算我想入宫,也不用元裔君你在这里冷嘲热讽。”
掌心忽然被人哈了一口热气,激得她触电一般收回了自己的手,她脸色一红,又很不开心地偏过头。
谢予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嘴硬道:“你若入了宫,本君自然得恭恭敬敬的唤你一声娘娘。”
他立起身子,站在容沨面前,伸手钳住她的脸颊将头转向自己,他微微俯下:“后宫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那个地方本君劝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去。”
等云宵进屋时,谢予已经没了踪影,她瞧见被扔在地上的帕子:“姑娘怎么把这帕子给扔了,前两日不是还特意在上面绣了东西。”
“扔了就扔了,那还那么多事。”容沨大怒道,她盯着云宵手里的帕子,“拿去烧了,眼不见为净。”
云宵少见容沨发脾气,讷讷道:“好,婢子这就拿出去烧了。”
刚一转身,容沨又蹭地一下从临窗大炕上坐了起来,连忙又将帕子给上了回来,见云宵纳罕的表情,又道:“我方才想了,东西是我辛辛苦苦绣出来的,把它烧了倒浪费了我这几日在它身上花的功夫。”
她卷了卷帕子,倒头躺在床榻上,谢予真的是个混蛋!
话说回来,她记得谢予不懂武,他是怎么进的她屋子?!
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重活一次所有事情的走向都和以往不一样了,这一世父亲和祖母竟然想送她入宫……
第二日,容沨睡得极浅,听得外面一阵吵闹,有些烦闷地眯着睁开眼睛。
“怎么了?”
端着水进来的碧花道:“是西院儿那边的吴姨奶奶又在闹什么肚子疼,吵得府上没个安宁。”
她拧了拧帕子:“这吴姨奶奶从上次被杜太医查出吃相克性凉的东西导致见血后,整日吵着说有人想要害她,本来有孕就忌讳多虑,她这样闹腾能不肚子疼。”
容沨坐起身子,见自己手上还缠着那块绣着两条锦鲤的帕子:“祖母之前都斥责了她,怎么还闹?”
碧花撇了撇嘴:“不过是瞧着侯爷这几日在府上,若是侯爷不在,她哪里有这个胆子。”
影梅庵。
奚氏坐在妆奁前,静静地问道:“前两日我便想要侯爷过来一趟,下人一直推脱说侯爷有事,怎么都过了几日了也不见人。”
随侍的高妈妈冷汗涔涔,她颤抖着双唇轻微的声音似乎害怕惊动奚氏:“传,传话的人说,侯爷府上有事,怕一时不得空上影梅庵。”
房间安静了一瞬,奚氏垂下拿着梳子的手,悠悠开口:“不得空……怕是被他府上狐媚子给迷得走不动道了。”
高妈妈慌不迭劝解:“姑娘,十多年咱们都这样过来了,也不怕一个什么吴氏,如今最重要的是涟姑娘。”
奚氏阴郁地裂开鲜红的朱唇,她转过身盯着高妈妈,眼中一片阴毒和凄然:“不一样,已经不一样了!”
奚氏有些癫狂的大喊大叫:“以前只要是我说要见他,他不管有什么事都会来的,可如今……他变了!吴氏有了身孕,生下的可能是他满心满意期盼的小公子。”
高妈妈结结巴巴,喃喃道:“不会的,姑娘可是侯爷的心里人。”
奚氏狰狞着一张柔媚的脸,声音冰冷:“呵——心里人,可也比不上侯府未来的小世子。”
手中的梳子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成了两半,奚氏逆光而站,轻轻哼笑出声:“还好,还好。当年裴氏生子时,狠下心将那男婴给捂死了,不然我和我的涟儿要受多少罪。”
奚氏忽然提起往事,高妈妈吓得心脏突突乱跳,当年,当年是她亲自指使接生婆弄死那个孩子的,耳边忽然响起婴孩凄厉的哭喊声,阵阵阴寒激得她哆嗦了一下。
她看着奚氏,好像疯魔了一样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妈妈你看,我肚子里是不是也是个小公子。”
高妈妈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声音沙哑道:“姑娘?!”
奚氏柔媚道:“吴氏能为他生孩子,我也能。出了吴氏这个变故,我若再不做些什么,可就真牵不住侯爷的心了,当年我们是怎么对裴氏的,现在也可这样做。”
高妈妈张了张嘴,姑娘这是想假孕来骗侯爷,再如从前一样,狸猫换太子!
几日后,影梅庵突然传来奚氏暴毙的消息,容沨愣了愣,一时摸不清楚其中真假。
不过第二日,容侯府又再添了位新姨娘,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这个姨娘是由容侯爷亲自引着去给容老夫人敬了茶,还和容涟在影梅庵的教养夫人奚娘子一模一样就有得话说了。
这日,容沨在卷舒阁院子里泡了一壶清茶,便瞧见容涵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四姐姐,四姐姐。”
容涵双手撑在石桌上,眼睛炯炯有神:“四姐姐可见过新来的周姨奶奶?”
容沨眉眼微动:“不曾见过。”
容涵笑嘻嘻道:“我今日瞧见了,比吴姨奶奶还好看,我姨娘说,这个周姨奶奶和吴姨奶奶一样都怀了弟弟。”
容沨倒在茶杯中热茶微微洒出来些许,这个周姨奶奶出现得蹊跷。
待到下午,前去给容老夫人送东西的容沨才正式见上了传说中的周姨奶奶一面。
“四姑娘。”
容沨哼笑出声:“周姨奶奶好生面善,与我五妹妹在影梅庵中的教养夫人奚娘子倒是一般无二。”
与其说是周姨奶奶倒不如说,她面前站着的分明就是前几日传出死讯的奚娘子。
她记得谢予和她说过,奚娘子可能是随母姓,她父亲青州城府姓周。
周姨奶奶笑了笑:“想来是四姑娘认错了。”
容沨:“我倒是希望我认错了。奚娘子在影梅庵住了十多年之久,又是我五妹妹的教养夫人,清规戒律,世俗礼仪她可是最明白的,岂会不懂‘无媒苟合’这四字是什么意思。”
周姨奶奶低垂着头,侯爷领她入门那天,老夫人可是给她立了好大的规矩,这个时候她自当隐忍不发。
可“无媒苟合”四字却是如一根刺如鲠在喉,柔媚的眼眸里聚起丝丝阴郁在容沨看不见的地方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容沨抱着手臂,手指在绣着忍冬花纹的衣袖上轻点着,她看了眼周姨奶奶的肚子,牵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我母亲得病多年,父亲特为她请了一名医叶大夫,我听闻叶大夫在妇科上也是个中好手,周姨奶奶年岁看着也不小了,不如请叶大夫来帮忙瞧瞧把胎坐稳才好。”
周姨奶奶眼睫轻颤,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容沨一转不转:“侯爷已经请叶大夫为妾身瞧过了。”
容沨“哦”了一声:“也该是这样。”
周姨奶奶看着容沨走远,身子倚在高妈妈身上像是气得发抖,叶大夫,容沨提起叶大夫是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