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涟神色一顿,缓缓支起身子,浅浅一笑:“是妹妹多言了。妹妹只盼着四姐姐能一直无所忧心。”
容沅微微皱着的眉眼就一直没有舒展开来过,眼底忧虑像要流了出去,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容沨。
容沨很是平静:“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寿安堂自此静默如冰,底下的姑娘、姨娘一直端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容老夫人见秦妈妈进来了便问:“到哪里了?”
秦妈妈躬着身子道:“东边的院子快到四姑娘的卷舒阁了。”
云宵立在容沨身后,暗暗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可是看出来了,今天这局就是为她们姑娘设下来的圈套,逼姑娘不得不钻进去。
突然有丫鬟急急忙忙闯了进来:“老夫人,净空师太说请大家过去一趟。”
底下的人跟着容老夫人一同起身,却听容沅惊了一声:“四妹妹!”
只见容沨起身之时,身形一晃,脸色隐隐发白,由着云宵扶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容涟眼神微动,冲着容老夫人道:“祖母,我瞧四姐姐难受得紧,不如让她先行回卷舒阁歇着。”她语气轻缓面色真诚,又稍稍一顿道:“至于我师傅那里应是无什么大碍的。”
容老夫人似有不快:“过去也要不了多少时候,四丫头若是难受得紧就多让几个丫头扶着就是了。”
三言两语便堵了让容沨回去歇着的念头。
容沅落后一步,与容沨一同在后面,压低声音道:“我在这儿替你挡会儿,你先回卷舒阁想想怎么应对。”
容沨歪歪地已在云宵身上,冷冷一嗤,虚弱道:“就算回了卷舒阁也是来不及了,二姐姐如今我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容沅脸色一变:“难道真没办法了?!”
容沨眼底聚起一抹幽深的漩涡:“后路都被人断了,还能怎么办。”
忽地只听得有人惊慌道:“挖到了!挖到了!”
“是个傀儡娃娃,上面还有写的有东西!”
“这……这可是四姑娘的院子!”
云宵惊呼出声:“姑娘!”
卷舒阁一向清静,如今可是热闹得紧,兵荒马乱之后。
云宵扶着容沨坐在地上,掐着她的虎口连忙叫道:“姑娘!姑娘!”
容老夫人积着怒气,高声道:“还不快把四姑娘叫醒!”
净空师太沉声道:“老夫人如今这症结已经找到,正是有人行了这阴司的事,才阻了府上的运道。”
容老夫人缓了缓道:“师太你看现下有什么法子补救?”
净空师太念了声“阿弥陀佛”,正色道:“府上要素斋一月并将这傀儡娃娃送至影梅庵诵经多日,除去邪祟,就连这施行阴司之事的人也要送往庵庙清正。”
容老夫人拨动着佛串的手一顿,冷眼看向晕倒的容沨:“就按师太所说的去做。”
容沅跪正身子,不可置信道:“祖母!”
容老夫人喝道:“沅丫头,你可是要违背我所说的话。”
容沅被容老夫人脸上的厉色惊了一下,低着头看到仍在地上的傀儡娃娃的一角,正声道:“孙女不敢,孙女只是在想若真是四妹妹做了阴司之事,那咱们也该知道她害得人是谁。”
容涟沉痛道:“无论四姐姐害得是谁,也不该去碰这种损害侯府运道的事情。”
秦妈妈将那傀儡娃娃捡起来的时候,吹了吹纸上沾着泥土,惊愕出声:“老、老夫人!”
“这上面的生辰八字是四姑娘的。”
容老夫人猛地回头,接过秦妈妈递过来的字条,定定地看着上面的字。
秦妈妈道:“咱们府上可就只有四姑娘和五姑娘是十月初九生的,寅时一刻可不就是四姑娘出生的时辰。”
容涟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又连忙掩下自己异样。
容沅道:“祖母,四妹妹万万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害自己的,想来今日四妹妹突然晕厥也定是跟这个娃娃有关系。”
容老夫人扶着秦妈妈的手道:“还不扶着你们姑娘进屋躺着。”
容沅盯着容涟笑了笑:“还得多谢五妹妹请了净空师太前来,不然这腌臜的东西还不知道要害五妹妹到什么时候。”
……
晚间,侯府已然安静下来,只是平静下面却还是暗潮涌动。
“今日多亏你们了。”容沨躺在床榻上,闭着眼静静道。
碧花坐在灯下与云宵一同理着绣线:“那里就辛苦婢子们了,只是姑娘何苦将计就计将那上面的生辰八字换成自己的。”
云宵也赞同道:“姑娘今日晕了过去,怕也是受了这个阴损,那娃娃既然被我们发现烧了便是。”
容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在祖母她们眼中我到底是个会夺福的不祥之人,只有将这样才能唤起祖母对我的一丝丝怜悯来打消她对我的顾及。”
碧花哼着气道:“这表姑娘都离了侯府,都还能把手伸得那么长,要不是姑娘叫我们这几日警醒点可真就着了道。”
容沨微微抬起眼眸,看着上空发怔了一瞬,疲惫至极:“桃环呢?”
云宵将绣线放在一边篮子里,甚是平静道:“老夫人已经知道桃环是表姑娘当初安插在她身边的人,晚食之前就让人拖着她离了侯府发买出去。”
碧花眉眼一皱:“就只是发买出去,万一她出去后乱说话可就完了。”
云宵神色一顿,小声道:“听我娘说,老夫人让你把桃环的舌头给拔掉了。”
碧花眼睛瞪大,害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恶有恶报,恶有恶报。”
容沨幽幽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像是风雨俱来却没有一丝征兆。
她偏下头,闭了闭眼:“是啊,善恶有终,该来的逃也逃不掉。”
碧花煞是认同的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奇怪道:“姑娘,你说这表姑娘是怎么算到五姑娘此次回府会把净空师太带着的。”
云宵脸色稍稍沉了一瞬,垂下眼眸,并不接话。
容沨冷漠道:“谁又知道呢。”
第二日,未时已过,容沨与容涟刚从容沅院子出来。
容涟停在容沨面前,柔柔道:“妹妹要去母亲那儿请安,四姐姐可要一同前往。”
容沨冷眼瞧着容涟,并不言语,眼底淡漠和讥诮清晰可见。
容涟倒也不恼,轻轻一笑,抬起头时,却见着门房妈妈快步走了过来,看见容沨时,就跟见着活菩萨似的。
容涟道:“我看四姐姐也闲不下来,今日便只能妹妹一人前往了。”
门房妈妈冲容涟行了礼,立在容沨面前低声说着话,容沨嘴角扬起的冷嘲渐渐压下,缓缓转身道:“走吧。”
远处长廊下,容涟莫名回过头看着容沨离去的背影轻轻一笑。
门房妈妈跟在容沨身后念念道:“实在是奴才没有了办法,老夫人今日一大早便出了府,二姑娘那儿又正喜庆着,五姑娘……出这么大的事,也就只有四姑娘能做主了。”
容沨身形纤弱,背脊却挺得直直的,脸上平静无波:“云宵,去外院将表姑娘好好待着请进来,切莫要伤她一分一毫。”
云宵低着头应着退下。
等容沨走到前院儿,却见廊下婆子丫鬟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对着两个大力丫鬟压着的赵繁低声议论道。
容沨立在台阶上,幽幽道:“侯府不养不做事的下人,你们若是想看得紧,不如我将你们一个个全部打发出去,去东街园子看戏去。”
众人立刻歇了心思,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这四姑娘在府上也不得老夫人和侯爷看重,尤其是前次还被侯爷禁足,私底下下人们都带着几分轻视,可如今见着正主了,不由存着了几分惧色。
赵繁嘴巴被人紧紧捂住,身上一袭孝衣未脱,脚下却是写着“孙敬”二字的灵牌。
容沨轻轻抬了抬手,赵繁被猛地推倒在地:“繁姐姐就这样把孙公子灵牌扔在地上也不怕他在九泉之下怪罪。”
赵繁脸色一白,恨恨地盯着容沨,尖声骂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夫君,容四我要你偿命。”
门房妈妈闻言,惊悚地看向赵繁,这表姑娘是不要命了,怎么什么话也敢往外说。
容沨道:“偿命?我若是真杀了人,你不带着官府的人来抓我,反而在侯府大门污言秽语,我倒是有些不懂你的心思了。”
赵繁赤红着眼睛,看着容沨恨之入骨:“总之就是你害了我夫君,容四你别以为你们逃得过。”
容沨慢步走到赵繁面前,居高临下道:“你今日敢来侯府放肆,不过是算着祖母不在侯府,要知道桃环已经被拔了舌头发买出去。”
赵繁眼神一时闪烁不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什么来侯府放肆,我只不过是来求一个公道。”
她话语一顿,眼中浮现出一丝阴毒,高声道:“我可是知道你们四姑娘是为什么要杀我夫君,容四你怕吗?”
容沨勾着嘴角轻蔑低吟一笑,缓缓弯下身子在赵繁耳边轻声道:“我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人,我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
“赵繁,我可是清清楚楚知道孙敬到底是怎么死的。那夜的雨吓得大,把所有声音都掩盖了下来,你把孙敬从假山推了下来,看着他亲眼死在自己面前你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