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梅听赵繁口无遮拦提起那日陷害四姑娘的事,心脏突突猛跳,虽也惊疑四姑娘是怎么逃的,可实在心虚害怕得很。
“姑娘可别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赵繁甩开杏梅的手:“怕什么,这鬼地方难道容四还在这里听着我们讲话!”
她眼睛四处扫视了下周围,声音不由降低。
杏梅忧心道:“可孙公子丢了功名,还是因。”见赵繁狞着脸,转而又道:“为着这事儿,孙公子对姑娘你心存怨恨,还大打出手,大奶奶他们也置之不理,这日后姑娘嫁了过去,还得受多少苦。”
赵繁冷冷一嘲,她们当然知道自己嫁入孙家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孙敬那个窝囊废还不知道要怎么去折磨她。
她碰了碰自己的嘴角伤处:“我还需要你在这儿提点我!当初为攀上那个老虔婆也不知费了我多大的力气,在侯府步步为营,踩着别人好不容易走到那一步……结果!”
赵繁恨得咬牙切齿,狞着一脸狠相,忽地又想起了什么,旋即一笑:“我怎么忘了还有她。”
……
申时刚过,屋外瓢泼大雨,雷声震得轰鸣,影梅庵恍若陷入白雾仙境之中。
容沅从净空师太处离开,准备前去影梅庵后面容涟住着的地方,却见着容沨立在一处角门伫立,不知在看向何处。
容沅顺着容沨视线看了过去,隔着雾蒙蒙的大雨瞧见了人影:“我刚从净空师太那儿回来,这大雨突来,有不少香客要借宿此地,我看我们也得耽搁到明日了。”
容沨半眯着眼,直到那人影消失,眼底好似厌恶之色的神情才缓缓褪去,她侧过身:“天公不作美,也只得借宿影梅庵了。”
容沅轻轻一笑,与容沨一道走着:“我知你见了五妹妹不喜,可父亲祖母她们最希望见到我们姊妹和睦,可在他们面前,你就是在不喜欢也得忍着。”
容沨讥诮道:“他们都觉得是我欠了五妹妹的冤债,我和她虽然两看生厌,但也该知道分寸。”
容沅安心点了点头。
容涟住着的院子是与影梅庵前边儿隔绝开来的,越往离走,人烟渐少,院子独具伽蓝,似有佛音。
两人刚到时,容涟丫鬟正在收着圆桌上的茶盏,容沅道:“五妹妹这儿来了客人?”
容涟眸光一顿,笑了笑:“哪有什么客人,不过是刚刚有小姑子贪玩儿,在我这儿小坐了一会儿。”
容沨坐在圆桌旁,手指微动,她微微垂眸时,凉薄一笑:“果然是小姑子,心还没有定性,竟然还在身上涂了脂粉,五妹妹下次见了可要好好提点她。”
容沅这才发觉檀香之中,确实弥漫着一股女儿家的脂粉香气,不由看向容涟。
容涟一怔,柔顺道:“想来是前来供奉的香客,见她年纪小便拿脂粉故意逗她,待我下次见了她,定要好好说说她。”
容沨眉眼轻扬,眉间之间掠过一道凌厉,帕子在鼻尖轻点了点:“翠珑坊的兰馥,这香客怕是身份也不一般。”
容沅眸色一沉,脸上浮现几分不快,翠珑坊的兰馥……她可是记得当初住在侯府的某人最喜用这种香点在自己身上,呼吸之间下意识觉得这香味儿变得浓烈。
仿佛那人就在站在自己面前,要么就是在这里坐了许久。
容涟道:“我倒不识什么翠珑坊的兰馥,四姐姐会不会认错了。”
容沨盯着容涟,忽然对她一笑:“五妹妹说我闻错了,便是闻错了。只希望是我多心。”
她旋即看向屋外不见停歇的大雨,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沉闷,带着几分窒息的感觉,也不愿和容涟在这儿打太极,径直离开。
晚食,容家三姐妹倒也没聚在一起,反在各自的屋子用了膳。
“你这个四姐姐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一女声含着几分柔媚轻轻道。
容涟立在那女人身后,手上转动着佛串的手一顿,缓缓睁开眼睛,忧心道:“我瞧着她好像知道赵繁来了我这儿。”
女人便是之前容涟叫着的奚娘子,她平静道:“知道就知道了,你怕什么。反正你也从未答应过她任何事情。”
奚娘子手上轻轻敲击着木鱼,咚咚地声音在黑夜中传得幽远:“你不必为着她们犯了心,好好抓住你父亲和你祖母对你的疼惜才是真的。”
容涟垂下眼眸:“我知道了。”
夜色越深,雨声嘈杂,云宵关了房门,小声问道:“姑娘今日在角门那儿见到了谁吗?到现在都还是忧心忡忡的。”
容沨闭着的眼幽幽睁开,眼底墨色似化不开一般:“没什么,不过是有些累了。”
云宵见容沨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反倒想起正午时与姑娘听了一道的墙角:“不过却没想到这般巧,表姑娘离侯府快有半个月了,却在影梅庵阴差阳错见着了。”
容沨并不接话。
云宵又道:“听着表姑娘的话,为着舞弊一事,孙公子对她怨恨至极,她如今可真成了过街老鼠。”
容沨神色莫名:“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云宵愣了一瞬,以为姑娘说的是赵繁住在侯府意图攀高枝儿的事,高枝儿没攀成,真真是落到泥潭。
容沨眉眼轻蹙,沉沉呼吸了一口气:“晚上的时候警醒点儿,我瞧着这雨是不会停了。”
……
容沨心中装着事儿,睡得昏昏沉沉的,有几次被莫名吓得醒了过去,睡意朦胧之时,她猛地睁开眼睛,天边儿渐亮,冲着睡在外边的云宵喊了一声:
“云宵,云宵!我听着像是有人在喊,是不是出事儿了。”
云宵披了件衣服走了进来,侧耳听了一道,脸色一变,颤声道:“像是在说死人了。姑娘别慌,婢子先出去打听一下。”
良久,容沨已经穿好衣裳,头发披散着,坐在床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是说香客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死了。”
云宵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脯:“婢子听那些姑子说,脸都摔烂了,也不知道是谁。昨夜下着大雨,也不知他一人在假山上干嘛?”
说罢,又嘀咕道:“她们都说那摔死的人,死有余辜,是想穿过那假山潜入女眷厢房,才失足摔死的。”
容沨鸦青色的长睫轻颤,忽地想起清平宴发生的事,凉凉道:“既然与我们无关,也不必再去多做打听,收拾下东西,午食后就要回去了。”
容沅、容涟听到死人的事儿,都被吓了一跳,容涟连连沉吟了几声:“阿弥陀佛。”
容沨心中积着郁气,也在屋子里也坐不住,噙着一张冷脸走了出去。
“找到了吗?!给我瞧仔细了!”女声压得极低,尖锐又刺耳。
“……姑娘,你不会是掉在了……”
“闭嘴!肯定不会是掉在了那里!”
“找到了!姑娘,找到了!”
赵繁拿着沾了泥土的玉饰,脸上神色欣喜若狂,几乎想要将它攥到手心里:“还好,还好!不然!”
声音戛然而止,赵繁看着突然出现的容沨,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眼神微动。
她沉了沉气道:“四妹妹怎么在这里?”
容沨嘴角勾出一丝讥诮:“繁姐姐掉了东西。”
她一眼便瞧清赵繁手中的玉饰,凉凉道:“原来是之前繁姐姐碰坏孙夫人给的镯子做成的玉饰,难怪这么着急。”
赵繁避开容沨带着审视的眼神:“长者所赐,我自当上心。”
容沨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道:“姐姐可听说,这影梅庵昨夜死了人。”
赵繁忽地从脚底冒出一股森森地寒气,脸色隐隐发白,手中将玉饰攥得越紧。
只见一姑子快步走了过来,眼中似有怜悯:“赵施主,前面儿来了捕快要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昨夜摔死之人与你有关。”
容沨见赵繁惊吓都定在那里,问道:“请问小师傅可知道昨夜摔死的男客是何身份?”
姑子阿弥陀佛一声:“孙家,孙敬施主。”
云宵难以置信道:“死的竟然是孙公子!这聘礼都下了,表姑娘岂不是要守望门寡!”
容沨转过身子,幽幽道:“谁知道呢。”
云宵点着头道:“倒也是,表姑娘怎么可能替孙公子守节一辈子,孙公子死了怕还如了她的心意,孙家算是因着孙公子彻底落败,表姑娘若能让孙家松口再嫁,寻了有势的人家也不是难事儿。”
容沨面色淡淡,眼底划过一抹深沉,昨夜孙敬冒着大雨见的人会不会就是赵繁,孙敬恨极了赵繁,两人难免言语上会有冲突。
再加上赵繁说,孙敬动手打过她。难道孙敬的死,真得和赵繁有关系!
而且昨日赵繁定然是去找了容涟,可容涟又为何要故意隐瞒些什么,还有孙敬……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牵扯?!
容沨眉眼微皱,脑袋一阵抽抽地疼痛,直到回了容涟院子,容沅与她们两人说话,容沨也只是撑着额头仍在神游。
“四妹妹?四妹妹!”容沅低声唤道。
容涟忧心道:“四姐姐不是被吓着了吧,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
容沨偏过头,沉默片刻:“有什么被吓着的,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难道半夜害怕鬼敲门。只是昨夜一场大雨,掩盖许多声音。”